技多不壓身,陸笙是這樣想的。
就是崔息給了她一本自己抄寫的《金剛經》是什麼意思?是托大還是一時沒有碑拓?
可人家的字又确實好,氣韻流暢力透紙背。雖然沒有銀鈎鐵畫那麼鋒芒十足,但結構穩當很耐琢磨。
其實大學時候陸笙選過書法當選修課,但老師講得太好,導緻課堂被擠滿,她就不願再去了,因為課前的喧鬧和蟬聲能讓她歸西。
當然,後來那門課果不其然地挂了,自己的作業襯托得别人像書法家轉世。陸笙不得不安慰自己,這也是個功勞,别人走紅毯,自己成為紅毯。
“娘子,阿郎今日還是不來吃午膳。”阿靈敲敲門進來禀報。
陸笙習慣了,隻點點頭繼續寫字。
阿靈站在旁邊輕聲問:“娘子,阿郎不是有名的書家麼?為什麼不讓他教你?”
陸笙沒擡頭,繼續琢磨“經”字的結構和筆畫,話卻接上,她說:“教了,這不是還得自己寫麼?總不能讓他捉我的手去寫,那寫出來的還是他的字。”
說的時候腦子裡又腦補自己教崔息炒菜,噗嗤一下笑出來。
其實崔息教得還是很認真的,他示範了行、草、隸、楷四種書體,每一種書體還寫了兩到三種風格的字體。
“想學哪一種?”那天他問的時候已經沐浴完畢,精神比推門時振奮不少。
陸笙問:“可以随便選麼?”選修課老師說可以随便選,隻要喜歡就行,不知道崔息這裡是什麼說法。
崔息捏着湘妃竹的筆管,指節分明,聽了陸笙的話放下筆,略思索一下道:“都可以,若有喜歡的便選喜歡的,若無喜歡的就選順眼的。”
“那順眼的都沒有呢?”陸笙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就從楷書學起。”
“我還以為你要說‘那就别學了’。”陸笙打趣。
“自己獨創一種也可以。”崔息說出了一個聽起來更加陰陽怪氣的回答。
最後陸笙還是選擇了楷書偶爾臨摹一下隸書,因為它們更貼近簡體。行書基于楷書,對她來說難度加高了些,而草書不僅要龍飛鳳舞跟特種兵旅遊一樣倏忽來去,還要記字體,太容易厭學。
選完陸笙又問他是幾歲開始寫字的,居然精通這麼多種字體。
崔息說三歲。
陸笙心想你爹媽真是雞娃呀,三歲開始就寫毛筆字,看這體格不會還開始練武學其他吧?
“阿樂呢?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想走镖的?”崔息放下筆,指尖在清水裡晃動然後拿布巾擦拭一番。
“五歲。”陸笙也隻能說這裡的年齡,加上另一世得有個三十歲,現在她的靈魂已經有四十多年的人世經曆,按理說是該“不惑”了,可是她還是充滿疑惑,愚笨呀。
講的時候案上的博山爐還在生煙,現在煙卻已熄滅,陸笙又仔細捋一下時間,原來是前天的事。真是恍惚了,她現在好像悶得難受,也好想出門,好想幹點别的,但現在全縣的人幾乎都認識她,很難自在。
陸笙忽然放下筆,向阿靈請教怎麼點香,據說這事為進崔府的必修課,沈管事親自培訓的,還教了他們如何辨認府内的幾種香丸。
“沈管事說阿郎愛香,也要聞香助眠,所以每人都要學。”
這事陸笙第一次知道,還以為他是天選社畜,原來是睡眠障礙嗎?
又寫了幾個字,午飯就到了,陸笙的肚子很準時。今天她做了美齡粥。不知為何,住在這裡以後不知怎的胃口不大好。
阿靈從不肯和她一起吃飯,她也不勉強,這心情有一部分大概員工不愛和老闆一起吃飯差不多,她理解。
獨自搬了個月牙凳坐在庭院,在冷冷的空氣裡,手上這一碗粥的溫度變得十分寶貴,陸笙把自己的臉也貼上去,暖和溫度讓她左右臉冷熱不均。
瓷勺輕舀,香滑柔順的粥順着勺子落到舌尖,咽下去的時候擡頭,原來魯迅說的是真的,這樣房子看出去就是四角的天空。
自己像井底之蛙,大腦像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一樣跳躍到:或許井底之蛙比自己看到的大一些,因為半徑相同,井底是圓形。
這麼狂亂地想着,陸笙吃掉了小半碗的粥,冷風過來時忽然激靈了一下。
自己身上怎麼有忽如其來的喪氣?退!
看來今天必須稍微活動一番,或者思考一下小屋的建設與用途,不能因為可能沒有機會而放棄。陸笙左手握拳,自己“嗯”了一聲以示激勵,又勸自己,起起落落落落落實在人生常态。
縣衙中午便放衙,下午應該閉了門,陸笙想白天去看看。看看古代縣衙到底長什麼樣,但是她運氣不好,剛從小門跨出去就和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者對上。
“縣令夫人陸小娘子?”
“湯伯?”陸笙猜了一個她唯一聽過的名字。
“是我是我,昨日你的面真是味美,清新淡雅,特别适合夜裡吃,好吃又不積食。這面是江南的做法,陸小娘子是江南道來的?”湯伯捋一捋胡子,搖頭晃腦地說道。
陸笙眼睛一亮,行家呀,這是她從小吃到大的陽春面。
“此面是過江南時學的,煙花三月下揚州,這碗面在比揚州更南一些的蘇湖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