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阿娘剛得病,對如何處理今後的生活阿木淩還很迷茫,甚至是困惑。每天都是手忙腳亂地幹活,每次一想到要去山下與縣城,甚至與那裡的人打交道她就緊張得睡不着。
可日子一天天過,她總要去交接。那時候也是冬天,阿木淩帶着好多斤山貨和土藥下山,下山前給阿娘準備了些葉粑,一個一個挂在竹竿上,告訴她一天抓一個吃,最好搭配着肉幹吃,渴了就燒水煮大茶喝,因為大茶能夠幫她緩解病情。
可是一離開山林她的腿就打擺,顫顫巍巍走到半途看到有匹馬在那吃草料,旁邊一個女人在煮什麼東西,香甜的味道被冷風刮到她鼻尖。女人看起來是縣城裡的人。
阿木淩咽下一口唾沫,腿愈發使不上勁,肚子一聲又一聲地叫。
咕噜噜,咕噜噜,真是生怕别人聽不見她餓壞了,阿木淩羞憤交加。都怪她下山之前太緊張,隻記得給阿娘準備自己的那份卻忘了。
路過那個女人的時候,她對自己笑,阿木淩緊張地緊了緊背簍,忽然見她站起來,最後伸出手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嗬!!”
阿木淩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兇一點,受限于貧瘠的北人詞彙,她選擇用最簡單的動物式恐吓。
女人卻不怕,隻說:“喝嗎?剛煮的醪糟甜湯。”
阿木淩那年沒有見到這東西是怎麼煮的,今天卻見到了。
陸笙先拿了三個雞蛋,把蛋黃和蛋白分開,然後煮一鍋的開水,把一顆一顆的白圓子下進去。鍋裡的水咕嘟咕嘟得冒泡,圓子大概是用糯米做的,水開以後有淡淡的糯香,那水也變得有一些粘稠。
煮軟了這白玉似的糯圓子,陸笙把炭火撥開一些,然後分别加入酒釀和蛋清與蛋黃。
“為什麼不一起放進去,還要多洗一個碗。”阿木淩發問。
陸笙笑說:“好看呀,金銀二色雪添紅。”說着她又掏出一把枸杞放裡面,又手腳麻利地把甜湯盛出來,先給昂摩一碗,再給阿木淩一碗。
阿木淩看着碗裡清淡香甜的醪糟甜湯輕輕吸一吸鼻子,問陸笙:“為什麼你做得不酸?”
昂摩摸一摸女兒的頭,這事她倒是曉得。“酒釀熱水煮久了就發酸,像陸笙這樣剛剛好。”
瓷勺碰撞叮當,三個人在廚間圍坐喝湯,一口下去既有軟糯的口感又有香甜的氣味,酒釀裡那點微不足道的酒蔓入身體的四肢百骸,産生了些似有若無的酥麻感,消解了冬日寒冷。
“待會兒我們再吃紅燒羊肉和米飯,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起來做屋子。”
昂摩把碗一放,神情溫柔地說:“你先帶我們去看看那屋子?這樣吃飯的時候也好商讨商讨,否則明天開頭太難不好做的。”
“行。”陸笙同意,又可惜昂摩,這幾年她一直在病中,到現在才治好,不知道該說堅持有結果還是難過蹉跎了幾年。若早點知道熊屍能換,她或許能幫着出些主意。
阿木淩這時候已經在收拾,這個孩子雖然牙尖齒利,但是人懂事得叫人心疼,吃完就開始主動收拾碗筷,可不像秦厭,下次必須得給他立規矩,不洗碗就不準吃自己做的菜。
“你去給你阿娘和我選個鋪蓋,就在那間,拿着燈去,今天我們睡在旁邊的屋子,能推得動門的那間。”陸笙把阿木淩的手撥開,交付她另一些事情。
兩邊各自把事情做完後,又一起提了燈往後園走,阿木淩親身走近時對房子的規模已然震驚,現在看到後園的規模更是納罕,這麼大的空地,這得種多少菜?難不成這個縣令要種菜賣嗎?
“你們家這塊地很好嗎?要圈起來,還是要種什麼難得一見的菜?”阿木淩問。
陸笙知道阿木淩沒有園林這種概念,因為森林與私家園林不同,森林植被更豐富且富于生命力,但野性又通常意味着一種侵略性,園林則是文人心中美學的外化。不過,這園林以後要有自己心靈的一部分,種菜!
陸笙大腦轉一圈,回答:“呃,還沒想好,先看屋子。”
“行,要是有好吃的,别忘了給我和阿娘留一份,我們也買來嘗嘗。”她的那些木頭賣了出去,現在手裡可不緊張。
昂摩沒說話,一直在看屋子,這屋子改得确實好,屋檐做出了優美的弧線,雨水下落的模樣被認為更改。現在這屋子就是需要把屋頂鋪好,還有一部分的小工。
“陸笙,你這屋子要做散水,不然到雨水多的日子泥濘得很。”
“那……灑些草籽長成草皮子行不行?”陸笙知道防水不得馬虎,這樣有木結構的屋子最是怕水浸着,再來些白螞蟻,這屋就廢了。
“你就往那池塘裡放,也不是髒水,那池塘是活水吧?沒見結冰。”昂摩一眼就看出來門道。
“行,聽昂摩的。”陸笙秉承着專業人做專業事的态度。
三個人又來到搭建好的屋子裡,昂摩開始四處走,似乎在丈量什麼。她有個絕佳的本事,就是靠步子來測量,通常不會差上一分。
“你這屋子怪大的,陸笙你住還是和那縣令一塊兒住啊?還是你們每天都睡不同的屋子?”阿木淩不理解。
“我一個人住,我不得操持家裡種地的事麼?怕有人偷了地裡的糧食,所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天天要守着。”陸笙開始朝她編瞎話。
“胡說!你這屋子得賣多少菜蔬瓜果才賺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