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椒覺得痛苦,居然要被夫人看到自己過成這樣。
她還記得自己要出嫁的時候對阿靈說叫她也找個好夫家,這樣不用成天幹活,當時夫人站在門口。
現在夫人會怎麼說自己,她不知道,但是随她罵,都是她活該……
“吃一顆糖吧。”
陸笙把自己手裡的桂花糖給阿椒,洗了面孔後她瘦得脫形,但她就是阿椒,神采靈動的那個阿椒。
阿椒的眼淚滾燙,一顆又一顆砸在陸笙的手心,她伸出手把糖塞到嘴裡,嘴巴卻閉合不上,隻能用手背堵住,甜的,比幾個月前還要甜。
牛嬸捂着臉嗚嗚地哭,陸笙沒有糖了,隻好拍拍她的背,說這件事會好好解決的,會有人替大家寫狀子。
眼淚流得多了情緒又開始麻木,阿椒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洗過澡,夫人在幫她梳頭發。
她突然有一種強烈的仿佛如雷傳來的情緒,她握住陸笙的手問:“求求您,求求您幫幫我,我要同這個畜生分開,分開!!”
陸笙允諾她,但得到允諾的阿椒又哭了,淚水從指縫裡流出來。
她還想去府邸裡做工,但她這樣晦氣的人夫人大概不會要的。
牛嬸發出“啊……啊……”的聲音,陸笙這才驚覺,原來她是個啞巴,但可能不是天生的,因為她的嘴裡空空如也。
阿椒聽到聲音握住牛嬸的手,她怎麼好獨自離開,牛嬸還在這裡,快被打死的時候是牛嬸幫的自己。
“以後你準備做什麼活計,總要養活自己,是回家去還是……”
“我絕對不回去!他們根本不要我,都嫌我晦氣呢!”阿椒咬牙切齒,如果有娘家撐腰,她也不至于快被打死都沒人來接,但一切又好似早有端倪。
以前在府裡當婢子的月錢她都上繳了,有時候她不敢承認,她知道自己沒什麼好驕傲的,可活在世上也想被人看看。
後來覺得嫁出去好像是一種,繡花的時候她就在想婚後,那生活肯定和現在一直催錢的日子不一樣。又看到夫人琴瑟和鳴的生活,阿椒更向往了,哪知一個不小心踩進了火坑。
牛嬸已經看出她們是認識的,她的手一直在比劃,可陸笙看不懂。
阿椒捉住她的手說:“我不走!”
她把牛嬸的手放到臉龐下,一直哭,陸笙說:“沒事的,我看牛嬸似乎會織布的活計?”
牛嬸聽到織布眼前一亮,但馬上又垂下頭,她擺了擺手。
陸笙拍拍還在傷心的阿椒,問她這是什麼意思,阿椒說:“這裡沒人養蠶。”
隻織絲綢?
陸笙一拍手問:“牛嬸你是不是會織些花樣的,織葛怕是白費了手藝麼?”
牛嬸揩揩眼角的淚,站起來鑽進一間小屋子,從那裡拿出了一片布。這塊布已經有些松,但是經緯線之間構成了美麗的暗紋,葛麻沒有光澤,同樣的手法賦予不了這樣的紋路。
陸笙驚歎不已,又經阿椒的翻譯得知,原來牛嬸從前在縣城裡過活,但自從商路一堵,她就少了收入來源,想出去又被自己吸血的丈夫罵成□□,最後釀成慘劇,失了聲音,但他丈夫喝醉落橋,連受刑都不必了,牛嬸比劃的時候冷笑。
“活計我會想法子給你們找的,以後我肯定要做布匹的買賣,要是不嫌棄可以先來我的食肆做活。”
牛嬸先是面帶驚喜,但有心事重重地朝阿椒比劃了幾下。
“夫人,牛嬸想先把地種了,她也拿了收糧食的單子。到時如果還缺人她就來,不缺就算了,種地也能過。”
陸笙點頭,又問阿椒如何想的,再問牛嬸全名。
“我想幫牛嬸把地給種完,她對我有救命之恩。至于她全名,我也不曉得,不知道是哪個字,知道怎麼念但是不知怎麼寫,怕弄錯了。”
阿椒給陸笙解釋,陸笙掏出炭筆讓牛嬸寫在自己的手心。
她寫得很慢,先是一撇,但撇得太大,牛這個字的一撇不需要那麼大,陸笙沒有打斷,她繼續寫,炭筆畫出一橫,這一橫相對于撇來說又太短,極不合理。
她繼續寫,寫出的卻不是“牛”而是“周”。
她叫周音。
“大音希聲,音娘子的名字很好聽。”陸笙誇贊,又覺得自己觸及人家的傷心事,抿一抿唇說了聲“抱歉”。
周音擺擺手,她的話經由阿椒傳遞出來。
“多謝夫人,我也喜歡我的名字。”
此時屋外忽然有男人的聲音傳過來,阿椒抖了抖。
陸笙安撫得拍拍她的背,人站起來走出去,發現是一個白淨面龐的男子,他扛着一隻火腿,就這麼扛着,看到陸笙時露出幾分局促。
“我是來寫狀子的,我是……”
男子沒說完,陸笙已經有了答案,他應該是送珞雲火腿的東街沈郎君。
“沈郎君去村正家吧,已有人在寫狀子。”
沈隸雖然詫異眼前的陌生娘子是如何知曉自己姓名的,但也沒追問,施以一禮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