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的猜想得到了印證,他猛地從情愛的悲傷中清醒掙脫出來,眼裡幾乎沁出血來。
是她!她用自己的蛟龍氣息迷惑了他的判斷,讓他在雨夜裡分不清人和蛇,讓他在失控中親手屠戮了整個漁村的村民。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一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在掌心掐出血來。他怒極反笑,突然明白悲傷原來也是可以轉移的。
對她的味道再熟悉不過。
當他提着殺人的修羅刀再一次找上她的時候,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睛裡閃過一絲少見的詫異。
“李忌,你當真是賤,都這樣了,你還要來糾纏我嗎?”
“是啊,我就是賤,賤到會和一條肮髒下賤的蛇妖做了夫妻。”他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眼底的愛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寒意。
察覺到他的殺意,她立即幻化成原型與他在海上纏鬥起來。她隻知他會對她缱绻溫柔,卻忽視了他可怖的實力。
殺上幾百個回合後,蛟龍的龐大身軀終于墜落入海,破損的身體洇出大團血霧,在海水裡氤氲開來。
李忌當即跟着下墜的蛟龍一同鑽進海底,跟着血霧一路下潛,将蛟龍的屍體從深海中撈出。
一顆心如死灰一般,他冷笑着用匕首将蛟龍的血肉一刀刀片下。在海邊坐了整整七日,不眠不休,通紅着雙眼。每刻上一刀,他從前的情緣就被斬斷一分,直到一條完整的蛟龍骨被他剔出來,他那顆鮮血淋漓,千瘡百孔的心才算徹底死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咒術清洗着蛟龍骨上殘存的氣息,就像在洗滌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收了蛟龍骨,他沿着大路一直走,走到了從未去過的海濱城鎮。
熱鬧的街市上有小販走街串巷地叫賣着椰子。他掏錢要了一個,寡淡的味道并不能提起他任何興緻,于是他丢了椰子轉身去了一家挂着酒望的小店。
“這裡可能沽酒?”他找了個空位坐下,召來店小二。
“客官,想來點什麼酒?”小二殷勤地跑來招呼着他。
“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我推薦您嘗嘗我們這兒當地的特色酒。”
“什麼酒?”他擰眉不展,臉上盡是悲辛之色。
“咱們這兒最好的酒當數靈蛇酒。尤其是東邊那幾個漁村的漁民們最擅制蛇酒,他們捕的蛇又大又好,喝上一口,說不定能延年益壽呢!”
“你說什麼?”
猛地被人拽住領口,小二瞥見少年放在身邊的大刀,腿肚子發軟,“客官,我什麼也沒說,您别生氣。”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李忌旋即松開他的衣領,“抱歉,我有點醉了。你能跟我細說一下靈蛇的事嗎?”
他又在桌上放上一錠銀子。
“可,可以的。”小二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
“其實他們捕蛇人确實有點過了,原本那些蛇好端端躲在海島上活動,他們要捕蛇就捕點村莊周圍的就好。自從靈蛇酒暢銷了,他們簡直要把這附近的蛇都弄絕種了。”
“您說說,怪道那些大蛇要來報複他們。蛇啊,是很有靈性的動物。”
店小二的話如同一個晴天霹靂,在他頭頂砸出轟隆一聲巨響。他面色痛苦地雙手抱頭,恨不得将自己的頭生生擰下來。
他再聽不見小二的說話聲,渾渾噩噩瘋瘋癫癫仰天大笑着出門去了,連佩刀都忘了拿。
“客官,您的錢,您的刀……”
他沒有用靈力,邁着兩條長腿瘋馬一樣一路狂奔,頭發也跑散了,鞋也跑掉了,兩隻腳掌被粗砺的砂石刮破,流着血,他像不知痛一樣回到了那個令人傷心的小漁村。
村裡的人都死絕了,大都是在那夜被他當作蛇妖,冤死刀下。外人隻當是蛇妖報複,無人敢再踏足此地。他在空無一人的村莊裡徘徊,推開一間放滿了酒缸的酒窖大門。
沿着酒窖裡的木梯一直往地下走,他掀開酒缸的蓋子,用酒提子打了一杯酒。
這酒甜腥的氣息撲鼻而來。他皺着眉頭,就着打酒的提子猛灌一口。
甜膩中略帶腥氣的酒氣從口裡沖到鼻腔。微辣的冰涼液體,順着喉頭一直滑到空虛的胃裡,激起胃部一陣惡寒。
身體上的疼痛已經不足以刺激他那顆萬念俱灰的心,他赤手砸破酒缸,缸裡的酒液将他五指關節的血瞬間沖刷幹淨。
像個鬧玩着的稚兒,他對着酒缸破洞的地方拳打腳踢。破碎的瓦礫将他的手腳割破,也麻木不知。
一雙眼向地上一輪,真真切切地看見了跟着酒水自缸底裡流出的十數條手臂粗細的黑蛇。
那些蛇早已經死去,彎折着身體,呈現出一種死亡後的僵硬呆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