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逃似的離開了邀月樓。暗夜裡他甚至沒看清翠花那丫頭的臉,也沒顧得上說幾句話。李狗蛋不知道為何,這次出去之後再回來,總感覺哪裡不一樣了,這種變化讓他心生不安。
母親的忌日勾起他心底埋藏的脆弱傷痛,同樣的一天,他唯一的親人離開了他,然後隻剩下一個叫翠花的丫鬟陪着自己。他以為她會一直一如既往地,在一種無法描述的理想的狀态下與自己相處。
隔着一層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安全區。他年紀尚輕,幾乎處處以自我為中心,還不明白什麼叫愛人,更多的是索取,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占有欲。李狗蛋想要牢牢抓住無聊人生自己唯一在乎的人,并且希望這種關系不遠不近,不被人打擾,永遠也不要改變。
雪人見到屋裡突發的變故,猶豫搖擺不定,不知是該和主人一起回去,還是繼續在此處蹲守女人。
低頭看了一眼屋裡,床上的人看上去很痛苦,它在心裡比較了一下,還是覺得這裡情況更危急一點。
子涵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感覺嘴唇被溫熱的濕毛巾舒服擦過,又被擦去身上略微黏膩的汗,傷口上被上了帶些清涼感的藥膏,她緊緊抓着照顧自己人的手不放,皺着眉終于重新入睡。
瑤山殿值守弟子看見他自身邊掠過,弟子瞟見少主臉色冷得駭人,隻低聲招呼李狗蛋一句。
“宗主可在殿中?”李狗蛋望了望李青崖所居之處,瞧見那裡面燈火幽暗。
“宗主不在,不知去了哪裡。”弟子小心回道。
“呵,算了。”李狗蛋在心中暗笑自己一聲。難道還真指望這個薄情寡性的父親和自己一道祭奠母親嗎?恐怕他連她的長相都記不清了。
回了自己住的院子,李狗蛋叫人送了香爐、紙錢,香燭等一應祭奠要用的東西來。
他拿出親手為母親雕刻的靈牌,在院子裡朝着豆城的方向擺了陳案。做完一切準備後,還未到子時。
将三炷香插在靈牌前的香爐裡,李狗蛋肅然朝着前方拜了三拜,而後跪在地上開始為她燒紙錢。
“娘,孩兒好想你。”他跪坐在被打掃過積雪的地面上 ,自地底傳來的深深寒意一直穿透他單薄的褲腿,深入骨髓。
夜風将銅盆裡剛燃盡的黑色灰渣卷起,打着旋兒向上空漂浮着。他明知道,母親也許根本收不到這些東西,可他還是必須這樣做。更多的是在撫慰自己那顆孤單無助的心。
“娘,孩兒好孤單,好寂寞。”李狗蛋手裡不停地往銅盆裡添上幾張紙錢,不讓火光黯淡下去。少年看上去比平時的冷硬中多了幾分脆弱無助。
“您為何從來沒有入過我的夢裡?”李狗蛋低垂着頭,心中一片荒蕪,自言自語,“孩兒一定要解救您。”
銅盆裡最後一點紙錢燒幹燃盡,他盯着裡面的微暗紅色殘火,看着它一點點逝去,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個世上自己到底還能抓住什麼呢?
收拾完祭品,李狗蛋不顧看門弟子勸阻,執意踏進了李青崖的寝殿内。
越是不讓,他偏要。
見他态度強硬,目中無人的樣子,弟子也不敢與他硬碰硬,隻好替他關上了身後大門。
他赤腳走在李青崖金雕玉砌的寝殿裡木質地闆上,慢吞吞地,邊走邊擡手解了衣裳,拆了發冠。
踩着一路堆積的衣褲布料,他徑直伸腳踏入了獨屬于李青崖的浴池。
熱氣蒸騰,煙霧缭繞中,他就着浴池無數燈火,這才認真看清了自己肩頭上那個被她齧傷的牙痕。
李狗蛋垂下眼睫,盯着那處瞧了許久,一排牙印深深地嵌入血肉中,小小的,整整齊齊的,像印刻了一個紅色印章。
這是她第一次狠心傷自己,黑暗裡的翠花給他的感覺是那樣的憤恨,那樣的歇斯底裡,她竟然還要自己滾!
姑娘陌生得讓他感到害怕。他甚少害怕什麼東西,他想不明白,這種害怕的源頭到底在哪,所以才更加無措和恐慌。
暖和的水汽蒸騰着,無言撫慰了他連日奔波疲乏的身體。
溫柔的池水輕托着他的身體,讓人漸漸放松了身心。
李狗蛋不願再被這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攪擾心神,閉了口氣,他将頭一點點埋進了舒服的池水中。
躲在水底閉氣很久,“嘩啦”一聲,李狗蛋破水而出,身上燙得駭人,青黑色完全被浸濕的長發如瀑般,緊緊貼在他的微微起伏的前胸後背上。
好像死裡逃生一般,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白皙的軀體透着半熟的蝦粉色,在青春蓬勃的薄肌上化成暈不開的粉色煙霞。
幸好面前沒有一面鏡子,使他看不見自己這般模樣,否則他定會懷疑眼前是否是一頭豔麗無雙的海妖,而不是李狗蛋這個人。
“少主。江霁初已經被接上山了。”門外弟子的通報聲打斷了他的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