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學室内座下弟子無心看書,時不時拿眼去觑上座的秋翠岚。
師尊甚少這樣魂不守舍,他可以是嚴厲的,慈愛的,但不應該像一個沒着沒落的毛頭小子一樣,當衆出神發愣。
這些天,師尊身上帶了一股明顯的愁緒,看起來好像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師尊在他們心裡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他一向嚴厲,弟子們也不敢貿然關心問詢。
直到學室門口一個踩着夜色提着燈籠的姑娘出現,才打破了這種死寂。
“仙長,打擾了。”海棠站在門口,鼓起勇氣叫了他一聲。
秋翠岚應聲擡頭,看見了外面的人,立即随她走了出去,許令宜見到海棠過來,心知是翠花的事,趕緊也跟着師尊一同趕了出去。
“師尊,海棠姑娘。”許令宜自他們身後過來。
“昨夜翠花她情況不大好,您走後她傷口又裂開了,又鬧了好一會兒才睡下。”海棠開門見山說。
“李恣呢?沒有照顧她?”秋翠岚凝眉問。
“李恣?”海棠還不能把這個名字跟李狗蛋聯系起來,“昨夜不是您有事離開了嗎?房裡就翠花一個人啊。”
“師尊,咱們先去看看翠花吧。”許令宜心急插話道。
秋翠岚贊許颔首,正準備轉身離開,又轉頭看向海棠,體貼安排說:“海棠姑娘,學室附近就有飯堂,你先去用完餐再慢慢回去。那裡有我和許令宜就行。”
“對,海棠姑娘,我可以幫你照顧孩子。”許令宜趕緊說。
天終于漸漸亮了起來,子涵睜開眼皮,像個剛溺水獲救的人,呼吸沉重地蘇醒過來。
對于夜裡的事,她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子涵感覺口渴難耐,躺在床上使勁兒用眼睛在房間輪了一圈,發現四下無人。
她隻好小心支撐起身體,生怕弄裂了傷口。子涵艱難将兩條腿放在地上,忍着扯動的痛,像一個僵屍一樣慢慢下了床。
雙手撐住桌子站穩後,她騰出一隻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連日卧床的虛弱讓她端水的手微顫,灑了一些在手背上。她太渴了,于是子涵沒有耐心一點點用略微僵硬的手送杯子到嘴邊,而是迫不及待地伸着脖子去夠杯子的水。
直到真正喝到水,她的需求得到滿足,這才如釋重負地舒緩了身心。
子涵想給屋子透透氣,于是拿了撐窗的木栓,将窗戶抵開,讓外面新鮮空氣流進來。
低眼瞧見光秃秃的軟塌,那裡原本的罩布沒了,看起來有點像被拔了毛的雞,透着一股違和感。
許是被自己弄髒了,别人拿去洗了吧,子涵收回目光。
被冷風灌了一會兒,隻着睡衣的子涵感覺一陣戰栗,于是她又走到衣架邊拿起自己的鬥篷自胸前往後披上,盡量不碰到後背。
白日裡,她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那天發生的事。師尊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了,這個世界還是對自己充滿着善意的。子涵不斷自我調節着,努力引導自己往光明的好處去想。
樓下傳來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她不免有些緊張,攏了攏身上反穿的鬥篷,盯着門口等人進來。
“師尊,令宜。”突然兩個人都出現在面前,子涵感覺屋裡不再像剛才那樣冷冷清清了。
秋翠岚走到她面前,“昨夜你的傷口又裂開了,是怎麼弄的?又夢魇了嗎?”
“翠花你怎麼自己起來了?”許令宜站到她身邊。
兩個人一前一後将她圍住,子涵一臉輕松,笑笑說:“不記得了,好像是海棠給我上了藥,早起的時候感覺胸口悶悶的,應該是夢魇了吧。”
“我感覺好多了,再躺下去四肢都要退化了,令宜。”子涵轉頭看着身邊的許令宜,“改天我找材料幫你補一補牙吧,你現在說話都漏風呢。”
見子涵如此輕松,兩個人提着的心才松了下去。
聽見樓下傳來幾聲嬰兒的哭鬧聲,子涵問:“海棠呢?”
“哎呀,我忘了把他抱上來了。”許令宜突然想起來承諾幫海棠哄孩子的事,趕緊跑下樓抱起搖籃裡的寶寶,将他抱上來。
有了人搭理,小安樂很乖巧地不哭不鬧了,一雙眼在他們三個身上轉來轉去。
看着他胖嘟嘟的小臉,子涵感覺心都被萌化了,之前的陰霾一掃而光,她輕輕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小臉上撓了兩下。
“嘟嘟嘟,你喜不喜歡姨姨?”
小安樂大眼睛盯着她,胖臉擠出幾個小褶子,大聲笑起來,仿佛是在作回應。
窗邊一陣響動,幾人聞聲扭頭向那裡看去,原來是李狗蛋翻窗而入。
“公,公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或許是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子涵再見到李狗蛋,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李狗蛋沒想到屋裡加上自己一共有五個人,他目光觸到秋翠岚身上,原本帶着幾分急切的臉立馬拉了下來。
東方未明時,李狗蛋将睡得暈暈乎乎的江霁初叫醒,把他趕到了别的房間去。
在外蹲守已久的雪人終于有機會和主人單獨相處了。
“說說吧,最近她都在幹什麼?”李狗蛋把雪人放在桌子上,一絲不苟地認真聽它給自己交代這段時間它的所見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