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下意識想要轉身,但很快又停了下來,“你讓我不要看你對吧,那我先熄了燈,沿牆走到路口?”
“嗯。”知道對方看不到動作,青年便總是以話音回應,“然後你一直向前走就行,不要回頭。”
……總覺得他的情況還是挺不妙的。
明明對方說起話來已愈發清晰,可自己還是不得不将他當作怪異對待,保利既覺好笑,又不免感到一絲愧歉,他閉着眼,一手提燈,一手摸牆,一邊重新向樓梯口走去,一邊繼續說道:“雖然你說你腦袋,呃,腦袋炸沒了,但應該不影響出去之後的狀态,畢竟你能思考能對話,應該……也能看見?”
“是……”對方頓了頓,忽開玩笑似的回道,“隻是感覺脖子上少了一點重量罷了。”
嘶——可怕,保利龇了龇牙,“痛嗎?”
“沒有吧。”青年想了想,“畢竟事發突然。”
“也、也算好事一件。”保利點點頭,感覺到自己的腳已踩在台階邊緣,便睜開眼點亮了馬燈。
台階下,石子鋪成道路筆直,通向另一片靜默的黑暗,他打開靈視,專注向前探了探,很快發現了M女士走過留下的一點氣息痕迹。
“這條路通向教堂。”身後,根據腳步判斷,确在不緊不慢跟随的青年冷不丁冒出一句,“地上有智慧的印記。”
“嗯?真的?”保利急忙低頭,果然在地面上找到了一個由顔色稍深且更細小的石子拼成的神聖符号,而見他頓時松了口氣,青年突然又說:“這種設計,似乎在智慧相關的場所使用很多。”
“嗯啊。”保利随即解釋,“對于太陽或者黑夜,這種破碎的設計看上去像是要完蛋了,但對智慧,每一塊碎片都象征一個知識的領域,反而是越多越好。”
“這麼說她其實還是很虔信女神的。”青年恍然,接着若有所思,“但地下并沒有智慧的氣息?”
“是挺奇怪……”保利揉着下巴,提燈照了照,隻見一個個精緻的聖徽如同一個個腳印深入遠處,“不過說不定隻是因為她沒向女神祈禱罷了,這沒什麼。”他很快搖搖頭說,“我們先趕緊過去吧,有神的象征物在此,對我們來說是大好事。”
兩人謹慎而快步地繼續前進,拐過兩個彎,視線忽地開闊不少,保利揉了揉眼,确認自己是親眼看到的石柱以及高大的穹頂。
“右邊有光冒出的那裡就是教堂?”
聽青年提醒,他才注意到這裡不那樣黑暗,全因其中一座石柱後有一個散發出光亮的入口,快速移動到石柱後再探頭張望,果然見一排排座席,整齊地擺放在矮階梯盡頭的一個房間之中。
房間兩側,石柱穹頂隐于黑暗,依舊看不清晰,但座席間通道兩側點有明晃晃的燭火,直接就将來者目光引向了深處的祭壇。
長方的祭壇前,意外,而又毫不意外地跪着一個黑衣黑裙,頭戴黑色軟帽的女人,祭壇底部周圍如同河流一般的燭光将她的背影襯得格外深沉,而在那光的河流對岸,隐約能見聖徽型塑像的修長底座,正将其托舉的神之符号送入幽暗高處。
都這樣了,四周凝重的空氣之中,依舊沒有任何與智慧女神相關聯的氣息。
難道她是……死了嗎?
看着那熟悉的禱告姿勢,保利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他閉了閉眼,随後打開靈視打算确認自己的想法。
要麼她隻是在擺擺樣子,并沒有做出任何祈禱,要麼就是,其實她已經——
嗡!
可剛擡起眼沖那祭壇看去,保利就覺耳邊忽地響起一聲撞鐘般的嗡鳴,腦袋仿佛被人猛地打了一下,兩眼亦霎時酸脹無比,于是他趕緊低下頭,同時關閉靈視,開始向智慧女神祈求庇護。
這時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頭,像是給搖晃的小船放下了錨,劇烈的反應頓時舒緩不少。
“連背後都不能看了?”青年一邊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撫,一邊詢問。
“嗯……”保利揉着眼,再次感謝了女神,一邊抱怨回答,“我都還沒看到什麼,就感覺腦子裡瞬間塞滿了她憤怒悲傷悔恨的情緒,剛才你也這樣嗎?”
“差不多。”青年沉默了一下,“不過或許因為我一直看到了死,所以知道了更多的東西。”
“呃?什麼?”保利一怔,下意識想要扭頭,可想想剛才的反應,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我想我看到了她得到方塊面包的那個場景……”青年放開手,斟酌說道,“或許會給你們的調查提供幫助。”
“什、什麼?你怎麼不早說!”保利尖叫起來,他們冒死探索夢境是為了什麼,不就為了找出那面包從哪來的嗎?!
“所以那個——”
他立即關掉馬燈向身後看了過去。
可是,也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一股冷意忽如針刺一般襲來,腳下地面的溫度亦降低不少。
糟糕,被發現了!
他馬上意識到是自己剛才的大吼惹出了麻煩,但眼下他也隻能保持姿勢一動不動,所幸那一點刺骨的感覺僅觸了一下他的背脊,像是試探,後就再沒動作,隻有地面涼意依舊,但那并不危險。
是……放過自己了?還是女神的庇護突然降臨?
保利緊閉着眼,心跳如同擂鼓,方才他甚至沒有空餘去抓握聖徽向黑夜女神認真祈禱,此時放開十指,隻覺其中盡是冷汗。
可還沒等他緩一口氣,對面黑暗之中,忽傳來了一聲輕細的歎息。
文斯汀……?他不會又出什麼事了吧!
他下意識暗想,精神再度緊繃,同時張開了嘴打算詢問。
不料這時,整個地下,不,可能是整棟建築,乃至整個夢境,忽劇烈搖晃了一下,害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不過他也因此發現,地面寒意已迅速消去,顯示目光的主人将注意力移向了别處。
“發生了什麼?”
黑暗之中很快又傳來一聲問詢,雖然好像……沒有一點疑惑的感覺,但想那家夥的語氣似乎一貫如此,保利安心地吐出一口氣,壓低聲快速解釋:“應該是外面,莉塔她們的安撫工作引起了夢境的震動,過去她情緒極不穩定時經常這樣。”接着扭頭睜眼,看向了教堂内部,“感謝女神,沖突時機正好,她似乎已經把注意力放到了外界……嗯?”
不對,祭壇前的人影,姿勢根本沒有——非要說的話,整個身體,反而是主動向下壓了不少。
怎麼回事?她想要幹什麼?
看着對方擺出了一副明顯跪伏的姿态,保利忽覺一陣心怵,她看上去似乎打算祈禱了,那應該是一件好事,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如此緊張?
“因為沒有時間了。”
黑衣青年平淡,甚至冷淡的話音自身後傳來,給他帶來的悚然之意,竟絲毫不亞于已然變化的M女士的注視。
“安東尼奧……莫尼斯教授來了。”
隻聽他好似閱讀告示一般平靜說道,“他已對她用了什麼藥物,十分鐘後生效,如果我們不在此期間撤出,恐怕後續……就是被一起收容治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