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從晨報的一角得知了東門廣場發生的事故。

而令他感覺無語的，是附近發生了那樣一出有人死去的慘劇，印刷在這則新聞隔壁的，更為大幅的馬戲團廣告居然沒有任何更改，顯示其最隆重的開幕演出仍将在那個時間的東門廣場上上演，即，他已準備好參加的那個考試的第一日。

……不會吧，特裡斯忍不住眯起眼，又湊近幾分，打算再仔細确認一遍，然後他就注意到了，不，不對，廣告上還是加了新内容的，那就是開幕當天還有為那起事故的死傷者祈福捐款的活動……呃。

該說是冷漠還是熱心呢……他放下報紙，心情複雜地長歎了一口氣。

西塞爾并沒警告他那馬戲團有多危險，而其廣告依舊照常刊登，特裡斯自然而然也産生去那一探究竟的想法，不過看這樣子，似乎是沒法提早到達了，再快，也要等到當日的考試結束。

返回去讀了讀那個悲慘标題下詳細的事故報道，倒塌，爆炸，火災……雖然原因目前猜測的是房屋年久失修——畢竟那兒的房屋的确年久失修！需要人趕緊去管管！但由于其中漫不經心提了一句，包括警員在内多人死傷……特裡斯又忍不住産生了其他的想法。

原來受傷的人中還有警員？警員，黑夜教會中不少人也是警員，然後死……傷？

西塞爾受傷，會和這件事有關嗎？

但他什麼也沒說啊……

就算關心也無處發力，特裡斯郁悶地翻翻報紙，匆匆掃了一眼其他部分，就将其随手丢到了一旁，雖說西塞爾突然找了自己，但又沒交代什麼要緊事，他便打算繼續今天的計劃，去看看老亨利和他妻子的情況怎樣。

按照以前去别人家中探望的慣例，他該帶些水果之類，可新鮮水果在城中并不便宜，特别在北部這些較為富裕的城區，暫時沒有收入來源的特裡斯在大市場内轉了半天，困于囊中羞澀，最終隻從沿街叫賣的小姑娘手裡買了一束漂亮的野花。

沿着貝倫街，很快抵達了酒保所說的醫院，人一多，被各式樓房包圍的醫院就顯得嘈雜又擁擠，這裡的住院區是一個寬大的長條型房間，容納了十來張病床，每張床上都躺了病人，而因彼此間沒有任何遮擋，每個人都能清晰看到“室友”們的情況。

對此老亨利很是不滿，隔壁床一臉死相，對面床早晚咳個不停，讓他坐都坐不安甯，總覺得死神一直在身邊打轉，斜對面的病患幾乎不見有家人來探望，而他成天陰陰沉沉盯着他們一家盯着海莉，也讓老亨利感覺渾身不舒服，更别提沒遮沒攔的，想和身邊妻子說幾句親昵話語都不方便。

一段時間不見，他連說平常話的口氣都急躁了許多，也不再像在店中時那樣會做一番外觀上的打理，此時的他一件皮衣一條灰撲撲的長褲，完全一副普通老頭的模樣。

可是氣歸氣，他也沒辦法做出什麼改變，姑且不談這家醫院本就沒有獨立住院區，他也沒法把妻子弄到那些有，但也更為昂貴的大醫院去。

“這也要錢那也要錢……”他咕哝了一句，随後便向特裡斯問：“所以那些家夥有在好好幹活嗎？别趁我不在，把酒吧弄垮了。”

特裡斯舉起手笑着保證：“他們非常努力。”

他在醫院附近恰好遇到了，用老亨利自己話說，出來喘口氣的他，兩人便就地攀談起來，聊着聊着，話題回到老闆娘身上。

醫生沒能查出她到底得了什麼病，隻能按照症狀開些常用藥，好事是病情沒再惡化，但令人擔憂的是幾天來也沒有太大好轉，不再發燒，照樣全身無力，好時能吃上兩口東西，不舒服了，又全吐了出來。

老亨利看在眼裡急在心上，按照醫生的說法，最近他們已經見了不少類似的病例，所以總該有點結論不是？這是身體裡的病，還是身體外的病？是他家那棟租出一部分的小公寓出了問題，還是妻子會長時間逗留的菜場或廚房？

特裡斯對此也沒什麼好主意，隻能順着他的話安慰幾句，這些日子老亨利大概已聽過不少次類似的話，長歎一口氣後，反而笑笑，粗聲粗氣道：“沒事，我還是相信他們的，女神不會抛棄祂的信徒。”

對了，他是智慧女神的信徒……

“如果你覺得有哪裡不對，試試去和書社的人員傾訴怎樣？”特裡斯當即若有所思地提議，“可以放松放松自己的心情，說不定還能幫上他們忙。”

“幫忙？”老亨利詫異瞪大了眼，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酒吧小老闆，捐錢好說，其他的，能幫上什麼忙呢？

“呃、嗯……”特裡斯思考了一會，才斟酌着小聲說道，“你看現在不是無月之夜期間嘛，會有人，利用這段時間，這種影響，做些壞事。”

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經曆及教會正明裡暗裡進行的工作和盤托出，畢竟教會都沒和信徒們交代，自己還是别多嘴太多為好。

“你的意思是，她的病是有人故意弄出來的？”老亨利的臉色霎時就不好看了，眼神中既有不解又有難耐的憤怒，不過考慮到這兒的環境，考慮到特裡斯所說似乎還不是一個公開的結論，他也刻意靠近，并壓低了聲音。

“我隻是猜測。”特裡斯見狀當即道，随後扳着手指一邊數一邊解釋，“你看上次，書社不是讓大家注意老鼠嘛，也許在這裡隻是尋常的建議，但在我的家鄉，有「老鼠與死神及瘟疫同在」的說法，所以我就想，這有沒有可能也是這種情況。”

“老鼠……？”

老亨利又是一臉詫異，他本以為特裡斯指的是有人惡意詛咒——但誰會和妻子有那麼大仇呢？

“你是說，可能有人，指揮老鼠們傳播疾病……？”

話到此處，他的口氣就很不确定了，捏着下巴揉了好一會，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哈米倫的吹笛人」，是真實存在的？”

“什麼？”這回輪到特裡斯疑惑了，什麼吹笛人？

“你這年紀的孩子都沒聽過那個睡前故事了？”

老亨利咧開嘴笑道，“就是說當年在哈米倫那地方，突然有一天，老鼠數量暴增到完全影響了居民的生活，他們的鎮長無計可施，便高價懸賞解決的辦法，然後就在這時，一個來自外地的，陌生的年輕人站了出來。

他沿着街道，邊走邊吹着自己的小笛子，老鼠們一聽，居然像着了魔般紛紛跑了出來，跟在他的身後，後來又随他的手指一指，排着隊浩浩蕩蕩向遠方跑去。

鼠患解決了，可鎮長非但沒給他獎賞，還讓人把他抓了起來，畢竟你想，既然能指揮老鼠，誰知道一開始是不是就是他把老鼠帶來的？

面對衆人的指責，年輕人卻隻遺憾說道，我的神明好心給予了幫助，你們卻沒有絲毫感激之心，既然如此，我隻能直接帶走應有的回報了。

他當着鎮長及居民們的面，再度吹起了笛子，結果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靈魂離開□□，也像老鼠那般乖乖排到了他的身後。

最終，年輕人就那樣吹着笛子，邁着輕快的步伐離開了哈米倫，順便，把鎮上所有人的性命都帶走了。”

……帶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