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這才側目,詫異地揚了揚眉,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了它所說的「它們」,具體指的什麼。
老鼠。
沒錯,周圍房屋的陰暗角落,很快傳來了一些細小的動靜,巴掌大的影子迅速跑過,一雙雙赤紅如豆般的眼睛閃爍其中,向着他們所在投來了好奇而又貪婪的視線。
詹姆察覺到了它們的湧現,忙停下動作,屏住呼吸,再度焦慮地望向了林恩,對方不可能沒發現這一變化,但他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依舊筆直站在原地,望着遠處,左手抓着打開的筆記。
他知道黑夜的信徒想要一個解釋一點建議,但很可惜,眼下的他還在飛速地分析思考。
好的,老鼠出現,證明這場事故的策劃者果然還是那幫家夥,因為上次沒能成功除掉金絲雀,所以這回來了個連環計?如果當時的車上隻有他一人,現在恐怕連完整的屍體都收不回來了。
但說這一切隻是為了誘殺他……說他先前看到的警示隻是作為誘餌的幻象,又絕無可能,隻有半神及以上的存在才能造成那樣已近乎精神攻擊的現象,但既然有半神級的力量,殺一個尚未得到任何教會認證的初級的聆聽者,哪用得着如此曲折隐蔽地計劃那麼多?
所以,廣場上必定還是會發生什麼的,他們還是需要盡快趕過去。
然後這些老鼠……到底是被小冊子引出來的,還是他們本就打算來補上一刀?
這問題的關鍵在于,如果它們是被引出來的,說明其背後的控制者及污染物都不算強大,道具無法識别那是被刻意制造出的虛假的氣息,迫不及待地現了身,而其使用者也沒能控制住它——當然假設的前提,是此時現身并非他的本意。
也許是因為越聚越多的同伴給予了勇氣,也許隻是因為狹窄的溝道再也容納不了更多,不少老鼠從陰影中探出了腦袋,開始光明正大地在水管牆角及台階上亂竄。
剛被林恩的鎮定稍稍安撫的詹姆見狀,不由得再次緊張起來,他本想将友人搬到附近一處放有報紙傳單,應當有人居住的建築門前,但那裡已被老鼠占據,而更令人感覺毛骨悚然的,是被它們踩來踩去的傳單之中正好有一張是心靈書社印制的有關老鼠的宣傳頁,可愛誇張的插畫旁還醒目寫着老鼠危險!幾個大字。
……女神啊,盡快結束這一切吧。
再怎麼努力控制情緒,恐懼都不能被完全抹除,他隻得閉了閉眼,又一次地,鄭重祈禱了一遍。
此時的林恩,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建議,也沒有展開任何行動。
因為他留意到即便有大膽的老鼠探頭探腦走上了街道,也沒有一隻對他們發動攻擊,不管哪一側的鼠群都與三人保持着一段明顯的距離,就好像他們才是危險的闖入者。
殺,不殺,猶豫不決?
自己的猜測似乎越來越貼近現實,林恩勾了勾嘴角,随後便收回手放松了站姿,同時對先前在意的那片陰影揚聲喊道:“既然猶豫不決,各退一步怎樣?你們繼續你們的計劃,我繼續趕我的路。”
計劃?趕路?詹姆聽罷一怔,他說得很是模糊,但自己焦慮不安的心幾乎是下意識地給出了某種令人不安的解答,比如,他打算抛下他倆……
“你——”
詹姆急忙開口,卻見前方林恩把手收到背後,迅速給自己比劃了一個收聲的手勢,他趕忙将沖至嘴邊的話音強行停下,一邊稍稍偏頭,朝他一直關注的方向好奇而謹慎地望了過去。
雖說這一片路邊都是結構類似的排屋,但每一棟樓房的外形還是有着各自的特點,比如這棟外牆為藍那棟為紅,這裡多一堵矮牆,那裡多一根立柱,而林恩所關注的,正是一扇有特點的房門。
由于上方突出的裝飾及更為内陷的入口,那扇門前的陰影比其左右鄰居更深,當然這本身并不是多麼異常的景象,有問題的,是其中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的一個人影。
沒錯,那裡居然有一個人!
穿着輕便貼身的衣褲,頭戴一頂寬邊軟帽,曲着一腿懶散靠在牆邊,舉着兩手垂着腦袋,朝向手中一根銀色的長笛,竟好似在愉快地吹奏。
那是……誰?!
詹姆的心一時跳動如擂鼓。
不過未等他多想,那人便像察覺到了緊盯不放的視線,放下手擡起頭,朝他們的方向望了過來。
還好,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甚至略顯秀氣的臉……一張人類的臉。
詹姆暗暗松了口氣,而後馬上覺察,太陽信徒剛說話的對象,難道是他……?
“被看到了?”
男子居然笑了笑。
“啊。”林恩面不改色道,“所以我的意見怎樣?”
對方放下那柄長笛後,老鼠們便停止了騷動,默默站在原地,隻時不時抽動鼻尖,仿佛被松開了提線的木偶。
看來他就是「他」了……林恩暗想。
“嗯……老實說我的确不想妨礙您。”男子點點頭,禮貌說道,“如果您能将那位黑夜的信徒也一起帶走,我可以馬上讓開。”
“開什麼玩笑!”詹姆一愣,下意識喊道,太陽想走就走吧,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男子似乎并不覺意外,反而笑意更深:“所以談判破——”
“「太陽」!”
結果未等他話音落下,林恩就出手了。
用高地西德語呼出的詞彙剛剛脫口,就見一團奪目的光芒以他為圓心爆炸開來,同時萬籁俱靜,像是連聽覺都被那光奪了過去。
詹姆急忙閉上了眼,可眼皮剛剛落定,現實的聲音就回歸了耳畔,雨聲……以及老鼠的吱吱叫聲,鼠群不同尋常的騷動使他忙又睜開了眼,就見此時,光球消失得無影無蹤,老鼠們則像被驚醒被吓破了膽一般惶恐地沖向陰暗的地道,而林恩,距離那人已僅有幾步之遙。
不得不承認,這怪異的雨天的确削弱了一部分太陽的力量,林恩遺憾地想,不然此時,他舉起的這拳完全可以砸到那家夥的臉上。
未能近身,男子就回過了神,當即神色一沉,稍稍低頭,一邊再度将長笛湊近嘴前一邊後退,随着一串高昂的音符從那笛中急促飛出,兩人之間的道路兩側,很快竄出了大量兩眼發紅的老鼠,似要在阻擋他前進,同時對他發起攻擊。
林恩沒有猶豫,當即将擡起的拳頭向下砸去。
“「沸騰」!”
又一高地西德語的詞彙躍出舌尖,與他拳頭接觸的地面之上的雨水瞬間變得滾燙,如同被燒開一般,且向周圍迅速擴散。
縱使老鼠們能被驅使着像打了雞血般沖向人類,但畢竟還是血肉之軀,撞上炙熱的滾水,頓時被燙得慘叫聲四起,紛紛退避,而趁着面前老鼠大軍一時混亂無法繼續前進,蹲下的林恩迅即以起跑的姿态再度沖了出去。
吹笛人倒是沒料到雨水竟會被他這樣使用,看着路面熱氣升騰,眉頭一皺,也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