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
注意到自己隻差一步就會離開道路踏入草地,貴族男子尖叫了一聲,趕忙抱着胳膊連退數步,要不是女傭拉拽及時,他怕是會直接撞上身後的孩子們,保利倒冷靜極快,一邊回頭一邊退後,很快回到了隊伍腰部位置。
“路怎麼向那邊去了……是神不允許我們走近嗎?”
見兩位神職者如此反應還一臉的謹慎,衆人不禁憂慮議論起來,本就精神脆弱的富家小姐甚至開始帶着顫音小聲祈求起了神的原諒,保利見狀,忙讓大家原地休息,一邊眼神示意狀态較好的眼鏡少女及工人上去安慰幾句。
那兩人一路過來都相對冷靜,隻是大抵因為身份地位,所謂人微言輕,工人能做的似乎也隻有表個态度,當個大船船錨,向旁人暗示情況不算糟糕,少女表面安靜内斂,私下倒是個愛說話的,隻見她默默點點頭,迅即靠近富家小姐,親昵地挽起了她的胳膊,與她小聲交談起來。
看到富家小姐緊繃神情稍有緩和,不再祈禱,而是會時不時答應一聲,保利立即扭頭去找已提着燈站在草地與道路交界處向木屋眺望的特裡斯。
“怎麼回事?”他先是急不可待問了一句,而後低頭看了看面前,壓低聲又問,“就算沒路了,有光照着,應該也沒問題……也能直接走過去?”
這時的情況可與先前那時的情況不大相同,先前那是貴族男子先一步踏入了黑暗,本身也沒摸清路外的狀況,這時燈光先至,前方一覽無餘,且在他看來,當前燈光照出的,就是一塊平坦結實的草地,仔細觀察,部分區域植被稀疏歪斜,還像極是遭人經年累月踩踏形成的。
出現人走過的痕迹……那不是理所當然?
看着他手指來回比劃,聽着他激動難耐的低聲說明,特裡斯不禁暗自苦笑了一聲,那可是……他的屋子,不久之前他還住在裡面,還從屋外的這片草地走過。
沒錯,那棟内部有燈光飄出的神秘木屋,居然正是他在尼諾鎮的住所!可它為什麼會在這兒?現實中,他那棟屋子旁根本沒有這樣的道路,這樣的道路旁也不會出現他的家,換而言之,這兩樣事物,就不該存在于同一個場景之内!
這就刻意得有點可怕了……面對自己曾經的住所,特裡斯卻隻覺毛骨悚然,不斷想到尼諾還可以說是受路牌的影響,那棟破舊木屋的出現,就着實有些猝不及防了。
究其原因,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它。
姑且不提木屋本身風吹就倒那般的破敗,自己離開前已基本将有用的東西處理掉了,餘下幾張椅子還不夠所有人坐下,那燈光從何而來更是一個令人疑惑的問題,總而言之,就是那間屋子對他們根本毫無用處。
更别提,就算在現實,他也不想回去。
即便他出生在那間屋内,即便他吃飯睡覺基本也在那間屋内進行,那間屋子留給他更多的,還是冬季時分的寒冷,及漫漫長夜的寂寞與孤獨。
過去,甚至每回回到這間破屋,心情也多是郁悶而複雜的,老文斯汀待他是好,但一來鎮上總有内心不平看不過去的人,二也因他自己不願給他多添麻煩,離開教堂回去,表面上是潇灑脫離了紛争,事實和夾着尾巴妥協認輸也沒有兩樣。
……「家」?不不,那才不是他的家,就算莫名其妙點起了燈,也隻是讓情況變得更荒誕可笑罷。
回想起老神父總愛用的一詞,特裡斯依舊凝望着木屋,提着燈的手卻放了下來,包含走過痕迹的那部分草地,随即默默退回到了黑暗之中。
保利本還在滔滔不絕,見他反而收回了燈光,忙一下合上了嘴,等了一會兒,見他無話,才又小聲疑惑:“文斯汀……?”
就算那是神的好意,也隻能敬謝不敏了。
特裡斯一邊歎氣,一邊暗暗做出了決定,他可不想回到那間破屋子去,不管是現實,還是夢中。
“但是路向那一邊去了。”
于是緊接着他便扭頭,朝道路延伸的方向望去,一邊說,“這是要我們做出選擇嗎?”
“啊……?”保利一怔,也扭頭瞥了一眼,雖說這裡出現了光亮的房屋,道路卻還沒到盡頭,但要問這路具體通向何處,和先前差别不大的樹影顯然沒法給出回答,保利心虛了,沒一會兒就轉回了頭低聲道,“說不定這路隻是原地兜圈子,你看那邊風景都沒什麼變化,這裡有屋子有光,怎麼也比繼續走靠譜吧。”
他嘴上沒明白說的,是燈光對他而言意義非凡,那時的特裡斯正是提着燈走來,燈光幾乎等同于救星出現,若讓他選,他當然會馬不停蹄奔去。
注意到他一邊勸說一邊時不時瞥一眼自己手裡的提燈,特裡斯也大概猜到了他抱有的些許想法,但自己的燈是明白存在于現實的物件,此時正在那屋裡發光的,可指不定是什麼。
“那就問問神的意思吧。”他搖搖手杖說。
他打算直接用占蔔說服對方,當然,是用他能控制結果的“占蔔”。
沒事就将蛇杖抓在手裡把玩,他也多少掌握了一些能讓其像顯示占蔔結果那樣轉動的手法,提示觀衆将注意力集中于會顯示結果的杖尾,再将燈放下,減弱手部的光線,那些小動作便更不易察覺,煞有其事地随意喃喃了幾句後,特裡斯就鎮定自若地,按照已預先在腦海中練習過一遍的步驟開始了所謂占蔔。
四周無風,蛇杖卻在他手中輕輕地搖晃,速度漸緩,直到最終歪斜地别扭停下,他想要的結果,就這樣清晰無誤地呈現在了衆人眼前。
手杖指向哪裡,這不需要解讀,所有人都能看明白,隻不過看是看明白了,衆人面面相觑,卻仍猶豫不決,房屋與燈光的誘惑同樣直白顯眼,而道路那頭,怎麼看都是毫無改變的黑暗。
“神……的意思真是那樣嗎?可、可是路那頭似乎什麼都沒有……”終于,女傭指着道路延伸的方向怯怯提出了疑問。
“相比之下,還是那棟屋子看上去更靠譜吧。”貴族男子見狀,也擺出一副認真觀察的姿勢望着木屋道。
“也、也許可以先走近一步試試?”眼鏡少女看看道路看看木屋,謹慎提議,“如果确定木屋有危險,我們再沿着路走……?”
“小屋小屋……”孩子們顯然也對木屋更感興趣。
保利倒沒吭聲,但也看向特裡斯,似乎希望能得到更多解釋說明。
……難道真要看到發生了什麼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