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不止他看到了那頭靈界巨獸,也不止是星星的神職者看到了那頭靈界巨獸,但所有人隻是為目睹神迹喜極而泣,而沒有任何人懷疑,那是個危險的壞家夥。
“……您真的要走了嗎?”
奧伯倫終于還是忍耐不住,輕聲詢問,“如果還有什麼……法蘭登堡還能得到您的幫助嗎?”
“星星會安排的。”男子明媚笑說,顯然并不擔心這事。
對啊,神的使者具體身在哪裡,并不會妨礙神靈提供幫助……奧伯倫想明白了這一點,随即安心地吐出了一口氣。
“如果本人想聯系我,可以寫信……”男子想了想補充,“就寫,給「西塞勒斯」,入夜之後再投入郵箱即可。”
西塞勒斯……?是人名還是地名?他是用古西德語念的,所以該用古西德語寫嗎?奧伯倫迅速思考了一下,決定馬上回去查查字典,男子像是看出了他想要離開,诶了一聲,忽地詢問:“事實上,我這邊也有個額外的請求……你知道三兄弟和死神的故事嗎?”
“睡前故事的那種故事……?”奧伯倫下意識答,這倒不是個需要請示聖者的問題,“隻是簡單的,三個兄弟和死神的話,有挺多版本的。”
“讨厭死神的那種。”男子迅即補充,“讨厭到想要逃掉?”
“噢!”奧伯倫理解了,“讨不讨厭不确定,但說到逃,有一個比較歡樂的版本……不知道是不是您想知道的?”
男子隻道:“說說看吧。”
“好的。”奧伯倫點了點頭,随即娓娓講道,“略去各有不同的背景,簡而言之,就是兄弟三人遇到了死神來收取他們的靈魂,老大說,嘿,我還沒到死的時候呢,死神看了看,發現确實如此,便放過了他。
它扭頭去尋找另外兩人,卻發現老三竟然已經跑的沒影了,在它目前能夠觀察的範圍内居然完全找不到他的影子。
‘好吧。’
死神隻能轉向老二不客氣道:‘你該和我走了。’
兄弟中的第二位倒是點了點頭,溫順回答好的,并在床上閉眼躺了下來,一隻兔子像是受了驚吓,從床底飛快跑出奔走了,死神隻瞥了一眼,并未當一回事,可當它走近老二,才發現他的靈魂居然已經消失了,留在床上的隻是一具空殼。”
“……”男子皺了皺眉,“他的靈魂去哪了?”
聽到他不由自主的詢問,奧伯倫像是早有預料般歡快笑道:“這就是故事有趣的地方了,兄弟中的第二人,将自己的靈魂轉移到了兔子身上。
死神當然很快發現了這一點,它花了一些時間找到了那隻兔子,讓他和自己離開,結果那人又玩了一樣的把戲,他變成了一群飛鳥中的一隻,變成了一群魚中的一條,變成了昆蟲,草木,讓死神怎麼都沒辦法真正地抓到他。”
“……”男子沒說話,等了一會,見對方沒再繼續,才疑惑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奧伯倫微笑道,“直到今日,人們仍在讨論這個故事的結局,有人認為死亡終會帶走他們,也有人認為,既然一開始死神就沒抓到他們,他們也許根本就不是人類,總而言之,結局還是開放着的。”
“……”
男子又一次地沉默了,困惑,不解,但又好像陷入了某種思考。
這個故事有什麼特别的嗎?奧伯倫不由得暗想,他還真不怎麼清楚,類似的故事流傳許久,版本多樣,想要追尋來源及其最初的含義如同大海撈針。
“……謝謝,我知道了。”
不過沒讓他等待太久,男子就摸着帽檐,禮貌地道了聲謝,他像是明白了什麼,然而眉頭微蹙,并未因此而釋懷。
“有什麼問題嗎?”奧伯倫不禁擔憂又好心地詢問,“或者還需要我為您做什麼嗎?”
“不——”男子本想幹脆拒絕,可停頓片刻,忽改變了主意,壓低聲說,“如果方便,請替我轉告那位,就說祂的擔憂,恐怕成真了。”
祂……?轉告聖者本尊嗎?最近,連無月之夜都結束了,那位還在擔心什麼?奧伯倫不由得露出了驚訝而惶恐的神情,但男子并沒給予他更為詳細的解釋,隻壓着帽檐,低頭簡單示意了一下,就退後一步,将本就暗淡的身形消融進了搖曳的樹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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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墓碑前獻上花束,葬禮就差不多結束了,等勞爾的親友們散去,特裡斯才走到嶄新的墓碑前,鄭重放下了自己的花束,将碑上文字默默念了一遍,最後低聲又道:“再見了,勞爾·帕特先生。”
保利已經走了,寬敞的墓園正逐漸回歸往日的寂靜,特裡斯望了望人群離開的背影,掃了一圈周圍靜默的墓群,歎了口氣,終于也邁開腳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
可還沒走出多遠,面前的野草叢中忽地竄出了一條細長的影子,他吓得當即停下了腳步,但那家夥直接就遊走了,倒沒駐足給他更大的驚吓。
自己是不是要找個法子放松放松了……這什麼都沒看清就被吓到了?特裡斯揉着額角,不由得郁悶思索,或許自己也需要怎麼“治療”一下才是。
“那就立即收拾東西,離開這裡吧。”
風突然大了,林間的沙沙聲更為明顯,而一個熟悉的男聲,也清晰無比地出現在了耳邊。
“西塞爾?”特裡斯随即摸着耳朵四下扭頭查看,一邊驚訝,“你、你說什麼?離開哪裡?”
“離開法蘭登堡。”對方的身影竟沒有顯現,隻有話音,伴随着細碎的風聲,“你現在馬上收拾行李奔赴車站,還能趕上下午早時的火車。”
“什、什麼馬上——”
他剛想問,卻不料腦海之中立即浮現出了一個畫面,依靠手套的力量,他的确可以馬上,就在這裡,收拾完他全部的行李。
“就這麼走了嗎?”他隻得無奈地轉而詢問,“不說其他人,艾伯特……也直接丢下不管嗎?出門前他還說要一起享用晚餐。”
“不用管他。”西塞爾沒有絲毫猶豫,不過沉默一霎,他還是稍稍放緩了口氣又說,“其他人,我會替你解釋的。”
“唉,你這怎麼——”
甚至還沒來得及抱怨一句,回過神,特裡斯就發現自己已蹲到地上擺好了姿勢,此時周圍隻有吵鬧的樹叢及安靜的墳墓,再沒有其他人的影子。
“好吧好吧!”他隻好妥協,一邊先将行李箱取出一邊強調,“你得先和我一個字一個字好好解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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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恩伯努又一次自殺失敗了,但這一次,他陷入了昏迷,即便醫院用盡全力搶救,依然沒能使他醒來,這意味着什麼?黃昏挽歌的首領成功更換了嗎?無人能說清,就如同他們策劃的法蘭登堡事件,短時間内,難以給出合适的評價。
早晨探望了他一眼,得知他暫時還是死不了後,蘭克教授便離開醫院,前往了教會的會議現場,那待了整整一個白天,夜間又被邀請至皇室貴族舉行的宴會,直至臨近午夜,他才得拖着疲憊的身體離開宴廳,來到露台吹吹夜風放松片刻。
沒過一會兒,一個衣着華麗的男子,就端着酒杯施施然走到他的身側,與他一同眺望起了露台下美麗的花園。
“看來事情沒有驚動國王陛下。”蘭克沒有看他,隻是歎氣一般說道。
“對火災他還是有點生氣的。”男子晃了晃酒杯,漫不經心道,“不過這也不失為好事一件,我聽說,你們其實還是找到了他們行動的痕迹吧。”
蘭克嗯了一聲,稍稍放輕了聲:“發現了幾處符合祭獻行為的現場……但現在不方便公開說明。”
“太血腥吓人?”男子蹙眉搖頭,“那些過分古老的教派果然讓人難以喜歡。”
“古老,但頑固得從不願改變的教派。”蘭克糾正道,“别忘了,你們的根基也古老得很。”
“是我們的根基。”男子笑了笑,反而強調。
對方所在的機械工業協會,與自己所屬的通識學派,的确擁有同一根基,所以蘭克教授也沒說什麼,隻繼續放松地遊移視線,而後,他就突然地注意到了,三個穿着足以籠罩全身的樸素長袍的人,從側面的一個小樓梯進入了正舉行宴會的奢華屋宅之中,為首一人捧着一個四四方方,不知内容的盒子,看上去神秘極了。
這裡可是全國警戒水平數一數二的地區,皇室貴族們也總有自己的奇怪朋友,因此蘭克并未直接将他們視作危險的襲擊者,但他們的穿着打扮實在可疑,他便忍不住喊了一聲身邊人,一邊朝那個方向揚揚下巴一邊好奇:“那三人怎麼回事?”
來自協會的男子隻瞥了一眼,随即爽快回道:“南島那個公爵的朋友,也介紹給國王陛下認識了一下,我給你的回信中應該也提到了他們……雖然正是我讨厭的頑固分子,不過他們展示給大家的一些古老道具倒是有點意思。”
回信……頑固分子……古老道具……
蘭克教授蹙眉想了一想,才恍然:“命運?”
“差不多。”男子嗯了一聲,“當然不是那位古神,似乎也隻是分享了命運之力的某位,不知道他們今晚還會不會公開露面,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直接問問他們。”看到蘭克皺着眉面露遲疑神色,他又笑笑補充,“别擔心,他們倒也有我喜歡頑固分子的一點,那就是人少,甚至完全沒有信衆,根本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