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而不見……嗎?
他雲淡風輕,特裡斯倒很是在意,而且他具體什麼時候去找了占蔔的信徒……?
“你當時也在場,不是嗎?”
西塞爾向後靠回椅背,擡起一手放到窗邊矮桌,輕輕叩了兩下,兩張繪制着不同圖案的長條形紙牌随即浮現在了他的手邊,肉眼看去仿佛魔術,但那顯然不是真正存在于世的東西,它們低低地懸浮着,下方沒有影子,明媚耀眼的日光滑過,會使它們的外形變得透明而模糊,不過那沒有關系,它們的出現,隻是出于提醒的目的。
“那時候啊……!”
東西擺在眼前,特裡斯自然是馬上反應了過來,命運之輪牌和愚者牌,毫無疑問指的就是踏入星星的占蔔屋前,他們想找帳篷裡的占蔔師占蔔,結果根本沒找到人那事。
“但是星星沒躲着你。”
他想了想,忽像意識到什麼一般疑惑反問,“在占蔔這件事上,那兩位……應該是一樣的吧?”
為什麼找占蔔,對方會跑得半個影子都不見,找星星,卻順利得很?
“你和人家有過節吧!”沒等西塞爾開口,他又呼道,“莫非那位就是刻意躲着你?”
“那不至于。”西塞爾立即接話,而後思索般停頓了片刻才解釋,“祂不回應,遠在我醒來之前,至于那位信徒,或許隻是因為感到了恐懼,來自于靈界的存在對任何敏感之人都是噩夢。”
所以無月之夜,哪怕隻是引來一大群靈界生物在城裡遊蕩,對各教會都是不小的考驗。
“這樣啊……”特裡斯哦了一聲。
“至于星星……”西塞爾話說一半,又是停了一停,才用手指輕輕刮弄着木質的桌面,慢慢說道,“祂倒是,似乎認識我,而且也是在我醒來之前,祂就認識我了。”
特裡斯一時不解:“祂不能解決你的疑惑嗎?”
“祂應該可以。”西塞爾想了想,“但那樣沒有好處。”
雖然自己是誰,一句話就能回答,但力量的回歸卻并不會那樣簡單,告訴一個正在田間耕作的農民,他現在是一國之君了,對方大概率要麼無所适從,什麼都做不了,要麼胡亂運用起權力,最終使整個王國崩塌,同理當時立即給出解答,要麼會使尚且茫然的自己更加混亂,要麼,會害自己被突然湧現的巨大力量壓垮。
他的确很想知道問題的答案,但現在,他已經能夠讀懂星星的語焉不詳了,更别提那段時間,星星可忙碌得很。
不大的單間車廂一時安靜下來,隻有車輪滾過鐵軌的聲音仍在回響,時而分明時而模糊的光影随窗外風景的變化而變化,這時火車已徹底走入原野,西塞爾望着窗外,似乎在欣賞甯靜的美景,特裡斯默默看了他一會,卻是忍不住小聲詢問:“你和那位……和星星,可不僅僅是認識吧?”
“什麼?”西塞爾移回了視線,也罕有地困惑眨了眨眼。
“你們是朋友吧。”特裡斯認真道,“那位也有身為人類的時期不是嗎?也許那個時候,你和他,就像現在和我一樣。”
“不不,和你不一樣,那時我并不是——”西塞爾立即笑着搖了搖頭,可話沒說完,他就又一次地沉默了,這回時間似乎格外漫長,特裡斯兩手垂在腿間,緊張地抓握揉搓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等到對方開口,口氣柔和地繼續說道,“那時的我,應該也是人類。”
“啊,這不正好——诶?等等,你說什麼?”特裡斯笑容一僵,兩眼一瞪,“你是人類??”
他不是一直存在于靈界的嗎?
“這麼說似乎不夠準确。”西塞爾再度望向窗外,思考着解釋,“那位聖神确有一段人類時期,那就是他,縱使後來成為神靈,那也是獨屬于他的記憶,但我的情況不太一樣,我經曆過一段人生,但那并不是「我」的人生,我曾用一雙眼睛看過這個世界,但在我——在他死後,我們就分道揚镳了,那段人生中的記憶及情感,喜歡的,憎惡的,都不再屬于我了。”
所以,他夢中所見,都是「别人」。
“……”
特裡斯聽得十分專注,但到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沒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狀态,現在的西塞爾和從前活着的那個“西塞爾”,是靈魂和□□的關系?可哪有兩者分離之後,由□□把記憶情感帶走的道理?
“你不用在意那個。”
西塞爾頗覺有趣似的看了他一眼,笑笑說道,“我已經放棄繼續那種狀态了,現在的我當然就是我自己。”
靈界生物成為人類這事本身就很古怪且奇異了……特裡斯猶豫了一下,但僅僅是條件反射般問了聲為什麼。
為什麼不繼續了?
“因為被死神糾纏的感覺很糟糕。”西塞爾毫不猶豫答。
呃、的确相較于現在狀态的他,人類,生命,可以說是極其脆弱的,無時無刻不被死亡的陰影籠罩……這話特裡斯倒是聽明白了,點點頭贊同道:“那确是……身為人類的無奈之處了。”
西塞爾沒有接話,似笑非笑地又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重新翻弄起了報紙,同時重新拾起了有關占蔔之神的話題。
“總之,當前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比起星星,祂與命運之河的關系更密切。”隻聽他不緊不慢說道,“甚至可以說祂身為神靈的皇冠與權杖,都是由大河贈予的。”
但那位明明是知識座下的使者吧……?怎麼反而和一位古神那樣親近?
特裡斯聽得有些稀裡糊塗,下意識擡手撓起了後腦勺,一邊整理思緒般慢吞吞重複:“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不是找哪件神奇道具,而是找一個人了……?”
聖者,距離半神尚有一步之遙,所以是仍存活于世的人類。
西塞爾沒有否認,但是強調:“道具當然不能放棄獲取,對你而言,多一件道具,也是多一種應對麻煩的手段。”
“……那倒是。”回想自己在法蘭登堡經曆的一切,特裡斯信服地點了點頭,而後掰弄着手指,輕輕歎了口氣說,“如果我之前更努力些尋找道具,更快離開夢境,那個工人……那位勞爾先生,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他的死因是溺水,是長時間面朝下地沒于水中,而之所以會那樣長時間毫無反應,全因他的意識被夢境,被那漫長的旅程拖住了。
“……”
西塞爾對此沒有明顯反應,心想他不認識對方,大抵也難有什麼情緒,特裡斯獨自失落了一會,就打起精神,轉而說道:“話說回來,這次我突然離開,你告訴詹姆他們我家中出了點事就好,不用再僞造記憶了,那樣反而更容易出問題啊!”
他是完全沒想到林恩會為了調查自己返回尼諾,揪着搶太陽活兒的話題念叨不停,雖然最後似乎也無事發生,自己事後幾天一直沒見到他,不知他做什麼去了,但類似的麻煩肯定越少越好。
“你可别再把我弄成可疑人員了,這回我真的什麼都沒做。”他委屈地咕哝着,西塞爾倒爽快點頭,當即回了一句沒問題。
特裡斯一聽,心情瞬間就好了起來,一邊在心中默數着應該需要交代一句去向的友人們,一邊碎碎念道:“不過這事似乎也不需要你出手了,等火車了地方,我可以給他們寫信,就說,這邊有親戚遇到了麻煩之類?讓他們不要擔心……詹姆和莉塔他們肯定能理解的,林恩就不管他了,然後酒吧那邊應該也沒問題,畢竟還沒正式開學嘛,離開一下也無所謂……”
說着說着,他突然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神情也瞬間煩惱不少,“按理說艾伯特應該也能理解,不過還是感覺有點對不起他啊,明明說了晚上一起吃飯的……要不你現在想個辦法先告訴他别等我了,自己弄點吃的去?”
“他現在應該在擔心自己的事,沒有空閑關心你去哪兒。”沒想到對于他,西塞爾的反應異常冷淡,特裡斯的好奇心頓時又冒了出來,即刻反問:“他怎麼了?”
原來他還是秘密調查了他的情況嗎?
他怎麼了?
西塞爾稍稍擡眼,看向了對面滿臉關切的青年,顯然對他而言,艾伯特也在朋友這一範疇之内。
艾伯特還是那個艾伯特,說明死神沒有找上他……
西塞爾暗暗松了口氣,雖然很是煩悶,不過對方似乎的确隻是沖自己來的,但,為了什麼?隻是想告知一聲,命運先生馬上就要死了?
可「那位命運先生」指的是誰?既然會死,那顯然在此世存有肉身,和命運有關,又是活着的人,除了星星和占蔔的信徒,他一時想不到其他,但星星從不會主動提及與命運的聯系,那就隻剩下占蔔了。
雖不太清楚命運先生死了和自己有什麼關系,但接下來的行動如果能弄明白這事倒也不錯。
或許因為沒有契機,死神沒再主動找來,不過他也不想主動去找對方問清楚就是,所以,暫時就這樣吧,考慮到他們突然的不辭而别,很有可能會将想要調查自己的智慧引到祂和祂家愛徒的神秘小屋……
“沒什麼。”
西塞爾唇角翹起了一個明顯的弧度,嘴上卻很是平淡地回道,“隻是根據他平時的忙碌情況做的推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