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拐賣案牽扯出背後一連串人後,藍靜就更忙了,更莫說谟羯那邊談和意向一出,朝廷風向一變,原本對雍州觀望的冀州等鄰地都紛紛給藍靜送禮祝賀,而安振玄隻在其中起了開頭,便全身而退,藍靜身邊能人衆多,也用不上他,他便去騷擾他雲叔去了。
廬雲依舊深居簡出,安振玄機會每次見他都是在打坐,這回是抱着興師問罪來了。
安振玄将那張飛廉幡扔在桌上,“雲叔,這幡子怎麼不靈了,我隻在前去沙漠救靜兒那次用過,之後再怎麼念咒都無用,我本打算在戰場上再耍一耍威風的,若抵用,何愁讓文奇那小子大出風頭。”最開始商讨戰術時,藍靜和他都想過動用飛廉幡,可惜無論他再怎麼念咒,這幡自是巋然不動,讓他丢了好大的臉。
廬雲淡然看了一眼,“非有靈根之人,無法驅動靈力施法,心決術語自然就是空口白話了,你能驅動一次飛廉幡,也是因為我在其中已注入靈力,隻需念咒捏決便可,靈力耗盡,飛廉幡就是一張破布。”
“就是說,什麼是靈根,什麼是靈力?為何雲叔你有,我沒有?那其他人呢?大家都沒有嗎?所以雲叔你才不肯收我為徒,因為我沒有靈根?”
廬雲自知失言,便不肯再多說,安振玄見此計不行又換了個說法,“雲叔你看,我雖然沒有那個什麼靈根,但我還是有天賦的吧,才用了一個晚上就學會用飛廉幡,換作其他人,應該不行吧,雲叔你當初又學了多久?”
廬雲聞言,有些認可,“我當初也學了三天才會,玄兒在此方便确是頗有天賦。”
“看吧看吧,我縱使沒有靈根也可以學這些術法啊,隻要雲叔你多做些飛廉幡,水廉幡什麼的,我保證,定好好傳承雲叔的衣缽,将此發揚光大振興門楣!”
廬雲無奈搖搖頭,一向頭疼安振玄的胡攪蠻纏,不知怎麼想到一年之期,明年霜降後,他留在此地的時間怕所剩無幾。安振玄見他動容,乘勝追擊。
“我也不能一直無所事事吧,就連靜兒,她一直知道自己時日所剩無幾,可她從來沒有自暴自棄,她一直在用有限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呢,從小到大随波逐流,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做什麼,要做什麼,能做什麼,我也想頂天立地,憑自己闖出一番天地,這樣,縱使雲叔你以後要離開,我也不至于孤立無援。”
廬雲詫異,沒想到安振玄竟然覺察到他想離開的心思,看着眼前這個已然長大的孩子,心中終究是不忍,又想到憑借自己那點能力,換在以前,哪裡來的臉面收徒,也就隻有在這裡,便動了心思,玄兒沒有靈根,也沒有靈力,就算自己把全身本領交給他,等自己走了,那些需要自己注入靈力才能驅動的符紙法器都會成為廢物,不會在這裡留下一絲痕迹……
“雲叔可是答應了?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安振玄拿捏廬雲的心思極準,一見他動了心思,立即跪地拜師,不給他反悔的機會。
廬雲以看待頑童的心态看着他,“你我約定一年為期,無論你是否出師,在外不可提起你我的師徒關系,一年後,無論你學成多少,你我師徒情分緣盡,你不可以同任何人提起這世上有我這個人。”
安振玄隻當做世外高人都有這些奇奇怪怪的規矩,不以為然,點點頭。
“你我師徒情分緣淺,但禮不可廢,你去準備一壺清茶,一份鮮花餅,三柱清香,焚香沐浴後來見我。”
待安振玄沐浴後,廬雲已在正廳中挂出一幅畫像,畫中人身着彩衣仙袍,容貌端正,慈眉善目,又有三分清冷,腰配長劍,手持拂塵,腳踏祥雲,三花聚頂。
廬雲取三柱清香,由下往上一翻,清香竟無火自燃,他舉香過頭頂,三拜,才将清香一根根插進香爐,安振玄學不來這本領,隻能向燭台借火,學着廬雲的樣子三拜。
“此乃我宗開山祖師,上章真人,我宗之事你不必細究,奉茶。”廬雲讓安振玄奉上清茶,他正想跪地奉拜,被廬雲一把扶起,“我們不興跪禮,心誠則靈。”
又坐于畫下堂上,受其奉茶,廬雲淺飲一口,禮成。
“學習術法,需知其理,這裡是法理術要,心決手決等不急于一時,此後你早上來我這,與我打坐修行,我教導你一些心決術法,午後你便回去自行閱讀法理術要等書籍,有不懂的,我第二日為你解答。”
看着桌上一摞摞半人高的書籍,安振玄驚呆了,“這,這全都要讀?”
廬雲慚愧道,“我宗藏書閣經書上萬,我身份低微,所能借閱甚少,這是我這十年來憑記憶默寫下來的,都是些最基礎的法術心要,能教導你的太少了……”
“……不少了,雲叔,額,師父,這麼多,我一年肯定讀不完,更别說學術法了。”
“别擔心,我走後,這些書籍留給你,我也會盡力在一年内教導你我會的術法,我所會的不多,你不用擔心學不完。”廬雲神情熠熠,收徒授業,好似喚醒了他,全然沒有往日避世孤寂的模樣,抱着定要一年内較出一個好徒弟的雄心壯志。
安振玄咽了咽口水,雲叔能這麼開心,自己就算是蛻層皮也要好好學習,不要辜負他。
夜裡,忙碌整日的藍靜總算回到藍府,卻見安振玄的房裡竟還亮着光,便推門而入,隻見其坐在一堆書籍裡,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兩眼呆滞捧着一本薄薄的書,險些困頓得一頭栽了下來,他沒留意到藍靜進來,直到藍靜随意捧起一本書翻閱半晌,他沉重的眼皮終究耷拉下來,頭一歪撞到了堆積如山的書堆上,才猛然驚醒。
“你,你回來啦。”他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發現藍靜沒有搭理他,竟沉浸在無聊乏味的術法書中,很是詫異,便湊過去看,竟發現是本遊記。
跟着細讀一篇,竟發現是廬雲寫的遊記。
“師父竟然藏了這等好東西,比這些術法書好看多了。”二人促膝而坐,細讀半本,戛然而止,合上書,不約而同長歎一氣。
“師父竟去過這麼多地方,南越,雲滇,江南,汴梁,最後才來到雍州定居。”遊記以廬雲去過的地方,記錄了當地的風土人情,所見聞,所曆事,和一些感慨,讀之恍若身臨其境,久不能自拔。
藍靜沉吟,“有點奇怪。”
“什麼奇怪?”
“人奇怪。”
“哪裡奇怪了?還好吧,雖然南越的女子裙子是短了點,可當地人熱情豪邁,師父差點就留在那裡給人當女婿了。”
“不是,是寫書的人奇怪,他的口吻,不像一個遊曆四方的人,像是,我說不上來,你看這第一句,吾初到下界,此地山河人物與吾界無出左右……你師父,是哪裡人?”
“我師父就是雲叔啊,之前給你遏止毒性的人,我今日方拜他為師,原來那飛廉幡隻能用一次,我沒有靈根,用不了靈力,好不容易才求他接受我拜師。這句話是有點奇怪,可能他想說的是下山吧,我們宗門是有開山祖師爺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座山,師父也不肯跟我說。”
“是他?”
“怎麼?有何不妥?”
“你跟我說說今日你拜師的情形,你師父跟你都說了些什麼。”安振玄便細細講起今日之事。“你不覺得奇怪?為何是一年,一年後是斬龍仙草開花的日子。偏偏他一年後就要離開。”
安振玄一愣,将事情聯系了一下,猜測,“你說,我師父是不是神仙?又是飛廉幡可平地起風,又知道這麼多法術仙術,我小時候差點死了,是他讓我起死回生,他還有一個口袋,巴掌大,但能倒出好多東西!”
藍靜有些無語,安振玄的這個雲叔有這麼多匪夷所思的能力,他竟然從來沒有提過。
“此小劄先放我這,廬先生若想要拿回去便讓他來找我。”把小劄揣兜裡,臨出門又回頭,“好好學哈,就一年時間,學不會也要把這些書啃下來,縱使人不在,自個還能看書琢磨。”
安振玄抱拳一本正經道,“定不負藍司谏所托!”埋頭就睡。
朝廷很快與谟羯商定談和,談和之地仍在滄州,以谟羯為首的遊牧民族地處草原,疆土遼闊,與軒轅接壤頗多,谟羯人遊牧生存,主帳多設之地離滄州更近,滄州西下才是冀州雍州等地,但滄州土地肥沃,幅員遼闊,易守難攻,是以谟羯人多從雍州侵入。
在朝廷談和之際,雍州城迎來第一次墟市,因不收關稅,不限民族,不限人數,開墟前幾日周城便來了不少商販,大大小小,在入關時報備,便可由專人安排在墟市入攤,隻是好的攤位仍需操作一番,墟市安排在昔日長街,東西各延長數百米,有提供的攤位也有僅規劃位置的,長街原有的店鋪有依舊開店的也有歸落墟市攤位的,原本夜市最是往來不絕熱鬧的紅館如今閉門謝客,拐賣婦孺逼良為娼一案仍在徹查。
墟市巡衛府衙隻安排了幾人,主要巡邏任務放在了赑屃堂身上,不知陳傑怎麼與藍靜商談的,巡衛隊不僅大部分用的赑屃堂之人,在長街還安排了幾個攤位給赑屃堂。
墟日一開,鞭炮雷鳴,一條遊龍追着龍珠,穿梭進人群,哄得一聲火焰噴射,雜耍藝人口含一口酒,對着火把噴吐,火光漲大燎起,直沖圍觀者眉毛,觀者紛紛拍手叫好,七月門幾個小弟子刀槍棒戢,對打行雲流水,長街上,不少着皮袍麻花辮的胡人,嘴裡說着叽裡呱啦聽不懂的話,走過一個又一個小攤子,其中甚至有一些谟羯人,多數攤子賣的都不是什麼稀奇東西,鍋碗瓢盆蔬菜米面水果,也有不少賣皮子草藥的胡人攤子,有牽着羊馬牲畜甚至駱駝的胡人攤子,有賣有不賣的,趁墟之人湊熱鬧看看摸摸閑聊幾句,摩肩擦踵,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