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裡你一直是我的妻,小福寶。”安振玄朝她眨了眨眼睛,“阿翁告訴過我你的乳名。我一直不敢對你說,要是在你清醒的時候說,你鐵定得發火。”安振玄好似占了便宜似的得意的笑,藍靜看着他變動的表情很是好奇,一會摸摸他的眼睛,一會摸摸他的嘴角。
“福寶。”
福寶,藍靜腦海裡閃過一絲畫面,耄耋老人緊緊抓着她的手,柴痩的骨頭抓得她生疼,他氣若遊絲地說着“阿爺,大約是不行了,莫怕,阿爺在有生之年能找回你,已知足了,往後,再也不能護你了,福寶……”。
十四年前,越國公奉命軍演異常成功,谟羯王竟派遣使臣祝賀,軒轅與谟羯之間短暫地和平了兩年。
越國公回來就給寶貝孫女催促打造金鎖玉扣,因他‘偷偷’拔營,害得孫女随營的願望落空,小福寶決定三天不理阿爺,越國公想盡早打造好金鎖玉扣去哄孫女,奈何當時一口答應的客卿說那唯剩的冰種被南安侯搶先一步,是以越國公又興沖沖找南安侯算賬了。
南安侯和越國公是多年好友,兩人是臭味相投的酒友,越國公來找,南安侯耍賴皮冰種已送人了,又聽越國公惱恨怎麼回去給小寶貝交代,不禁想念過去寵愛獨女的光陰,他是見過藍靜的,小妮子性格嬌蠻直率,見人便笑,很是可人,又因想起已斷絕關系的女兒,便動了念頭,他那逆女在外生了個兒子,與藍靜年級相仿,若能湊成好事,指不定能讓女兒回心轉意回到自己身邊。
“翡翠冰種我送人了,但我這有更好品相的玉種,此乃翡翠冰種的變異種,出自翡翠冰種原石,紅亮如寶石,冬暖夏涼,名為麒麟血,你要,我也可以給你。”
越國公哪裡聽不出深意,“這回你要什麼,我可跟你說好了,我家底薄比不得你南安侯府,你要我拿比麒麟血更貴重的東西我可拿不出。“
“你自然有啊,我這麒麟血可是家傳寶玉,你若要,就拿你家小娘子換。”
越國公一聽就火氣,竟把注意打到他家小孫女身上。“放你娘的狗屁,你家幾個小子最小的孫子都定親了,想要我寶貝孫女,難不成我越國公的孫女還要給你南安侯的孫子當妾不成!”
“你别急啊,你啊你,總是這樣,脾氣一上來就口不擇言,我何時說給我家孫子讨媳婦了,我是給我外孫讨的媳婦。”
就如同南安侯熟識越國公的小輩,越國公也是對南安侯家知根知底的,南安侯那個最小的獨女,滿月時,越國公還見過呢,那時兩家都是隻有兒子,他對老冤家的女兒很是稀罕,更莫論他的小女兒長大後出落的亭亭玉立才華橫溢,隻是後來‘暴斃’了,可他知道是私奔了,自個兒子當初還想求娶人家。
“令嫒還在外頭?你就沒找過她?你就不心疼,當真要斷絕這父女關系。”
南安侯長歎一氣,“哪裡沒找過,她不肯,我就是拿繩子綁也綁不回來,知道她還活着,我就老來安慰了。怎樣,老夥計,我那女兒你可知道,我的外孫定是個好樣的,你我結交多年,險些成了親家,何不讓成就這樁美事。”
“你把麒麟血拿來再說,孩子還小,往後的事誰知道呢。”越國公存了心思,雖父母之命他不好越過前頭去,但兒子兒媳看中的小皇孫他不是很滿意,他不願拿小福寶做政治籌碼。
聽越國公松口,南安侯當即欣喜,“可說好了,你不是要打造長命鎖嗎,全汴梁好的工匠除了皇宮就是我這兒,你何必舍近求遠,等我拿了麒麟血命人打造好了再給你。”
誰知這長命鎖一打造就是大半年,長命鎖方一打造好,南安侯卻得到了女兒逝世的消息,随之而來的竟然還有那個所謂的女婿随女兒殉情的消息,唯一的外孫被臨終托孤給在雍州的祖父。
南安侯帶着長命鎖匆匆來到雍州,找到了像乞丐一樣躲在街角下吃馍的安振玄。
“你叫安振玄?”
小孩點點頭
“我是你外祖父。”
小孩再次點點頭,南安侯皺眉,“這就是你見到外祖父的反應?”
小孩咽下一口馍,“我知道你,我聽阿娘說過。”
“你娘怎麼說的外祖父?”
小孩突然朦胧了眼,學着女子的語氣,“臭老頭,整天管着我,煩死了!”有迅速變回呆愣的樣子,“阿娘喝醉酒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
南安侯一愣,随即大笑,“好孩子,走,阿翁帶你去吃大餐。”安振玄迅速爬起來,把剩下一半的馍塞到懷裡,拍拍屁股牽着南安侯的手往雍州最大的酒樓去。
安振玄撲在滿桌子肉菜裡哼哧哼哧地吃,南安侯寬慰孩子胃口好,給他夾菜,又倒水給他喝,“孩子,吃完飯,回去跟你阿爺辭行,跟阿翁回汴梁吧,咱家孩子多,你回去也有伴兒。”
安振玄愣住,手上還扯着半根雞腿,他看了看南安侯,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肉,吐口半口雞腿肉,把雞腿放到碗裡,朝南安侯推過去,“我不吃了。”
“别,繼續吃啊,是不想跟阿翁回去?别擔心,阿翁會好好照顧你的,你是阿翁唯一的外孫,比别的孩子都得阿翁心疼,阿翁帶你過好日子,吃好的,穿好的,長大給你找個漂亮媳婦,想不想要漂亮媳婦。”
安振玄點點頭又搖搖頭,“我還是不要了,我要在這裡等阿爹。”
南安侯不忍告訴他安深殉情的事,安振玄卻看出端倪,“我知道了,阿爹肯定跟阿娘走了,他讓我來這裡等他,是讓我照顧阿爺,阿娘說阿翁你有好多個兒子好多個孫子,可我阿爺隻有我一個孫子,我要好好陪着他,他沒了兒子兒媳,會很難過。”
南安侯感懷安振玄的孝心,“你當真不跟阿翁回去?”
安振玄搖搖頭,又怕南安侯傷心,“我,等我長大,我會去什麼梁看您的。”
等安振玄吃飽,南安侯讓店小二打包剩下的肉菜,裝籃子裡讓安振玄拿回去,抱着一籃子肉,安振玄心滿意足得朝南安侯鞠躬,“謝謝阿翁!”
“臭小子,阿翁我給你定了個小媳婦,這可是搶手貨,多少豪門貴族等着搶着要,阿翁我先給你搶下來了,以後你混不下去了就給人上門去。”南安侯将一個指頭大的小錦囊放在籃子上,這時,安振玄還不懂上門女婿是什麼,隻知道大概能讓人吃飽飯。後來他怕弄丢了,就用繩子串起錦囊挂在脖子上。
安振玄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取出脖子上的紅繩,紅繩下挂着一個指頭大的錦囊,倒出一顆紅珠,遞給藍靜看,溫聲道,“這便是你身上這把長命鎖欠缺的那一顆珠。”
那紅珠朱沁如血,不過比米粒大點,觸手微涼如雪,是上好佳玉。
安振玄取下藍靜脖子上的長命鎖,撥弄鎖上玉牌下的一個镂空花蕾,不知怎麼弄的,空隙變大了點,紅珠對上,輕輕一按,紅珠嚴絲合縫嵌在上面,細看下竟看不出差異。
“我記着呢,外祖父跟我說,若記不住如何弄,我的小媳婦怕是要賴賬,這下跑不掉了。”說着得意大笑,吓跑了身邊飛來的螢火,藍靜不明所以,他笑她也跟着笑。
“一開始,你于我而言不過是一個名号,娃娃親定下的小媳婦,不如一串糖葫蘆好吃,不如一把可以打下十米外的彈弓好玩,也不如我學會家學翻牆的快活,可外祖父給我的紅珠,阿爺特意給我編了紅繩串起來讓我日日挂在脖子上揣在懷裡,我日日摸着看着,便忍不住想,小媳婦長何模樣,她有沒有長街尾的小葉子乖,是不是比怡香院的小米姑娘好看,這樣想着,我便開始惱恨,若當時沒應下來婚約,便不用日日想着連面都未見過的人。你來雍州那日,阿爺病倒了,全城人都見到你,獨獨我沒有見過,不過幾日,你的風采已傳遍雍州城,或褒或貶,每個人都能說上關于你的一兩句,獨獨隻有我道不出來,我本該有着比他們所有人都更親近你的關系。”
“後來阿爺沒了,你讓人貼了榜比武招親,我特意找衛通借了錢買了身不合身的好衣裳,卻因此沒趕上,那時我就想放棄了,為何我要在你見不到的地方狼狽,你甚至都不認得我。可我心底仍有一個聲音,他不斷的提醒我,催促我,哪怕見上一面也好。那晚你在房裡,因為一盆冰大發雷霆,我在你房外的窗下躲着,依舊沒見到你,我怯弱了,想見上你一面卻又不想讓你見到我。”
“後來,被你抓個先行,你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是一個甜甜的笑容,我心想,阿翁沒騙我,真是一個漂亮媳婦。後來我無數次想,如果當初沒有錯過比武擂台就好了,就算打不過韓緒,用上卑鄙的手段也要赢,這樣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媳婦了。”
“現在我想通了,心意相通的兩人縱使錯過千次萬次,隻要最後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時候。”
安振玄側頭一看,藍靜已經被他絮絮叨叨念睡着了,靠在他肩膀上小聲嗫語。
“靜兒,我們成婚吧。”安振玄側頭親了她一口,被打攪的藍靜嘟囔一句,“這就當你答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