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被拉開,沉婉擡起的眸子對上了顧樘的雙眼。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突然出現在望音閣的顧樘,須臾,垂下了眼眸。
卻原來,是這麼陌生的人。
顧樘見沉婉隻是看了自己一眼,放下簾子,踱步過來。
顧樘直接問道:“怎麼不去問朕?”
沉婉的眼睑輕垂着,聞言早已經冷靜下來的心此刻竟然控制不住氣血翻湧。
她的眉心幾不可察地一皺。
問他,問什麼?
顧樘看她還是低頭不語,心頭有些不适,吩咐外頭的人拉起簾子。
李懷恩忙掀開帷幔進來了。
須臾過後,屋裡一下子亮了。
顧樘看清了沉婉有些憔悴的面容,和微腫的眼皮,他的心間一緊,走到她的跟前,抓住她的手,還是質問的語氣。
“有何事不能去問朕?”
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顧樘的眉宇微蹙,他隻是選秀,又不是從此就不要她了。
沉婉的手被他拽着,隻覺得好累,她的手一掙就想脫離他的掌心。
察覺到她的意圖,顧樘的手下意識地一緊,他的眉宇蹙得更深了。
顧樘一直瞧不見她的雙眼,他伸手擡起她的下巴。
“怎麼不說話?”
顧樘默了一下。
“……先前下旨的事情朕不是有意瞞着你的。”
沉婉在他的手指碰到自己下巴的下一瞬就撇開了。
她隻覺得可笑。
沉婉終于開口了,她還是垂着眼沒有看向顧樘:“皇上不忙嗎?”
忙的話可以走了。
沉婉勾起唇角,她是有多不懂事啊,難為日理萬機的一國之君如此費心了。
顧樘的動作一滞。
沉婉的手用力一掙,倏地脫離開他的手心。
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再次送客,“皇上去忙吧。”
顧樘虛握了下空了的手心,一再被逐,他終于有些尴尬,可是目光一觸及她的面容他就氣不出來了。
顧樘再次解釋:“朕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面上略過一絲無奈,天知道他為何走了這一步臭棋。
他再次牽過沉婉的手,順帶着兀自在榻上坐了下來。
沉婉眼睜睜地看着他擠着自己坐了下來,倒是不知道他的臉皮何時變得這麼厚了。
他是皇上,她自然趕不走他。
氣急了,沉婉更用力地掙開他的手。
可是顧樘用了些力道後的手怎麼可能是她能掙脫開的。
“朕真不是故意的。”
顧樘簡直有些低聲下氣,他想解釋,但是連自己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隻會不斷地重複着這一句話。
可這在沉婉聽來隻會令她更生氣,掙不開,他還擋住了自己的路,沉婉又氣又怒,可她隻能抽噎着嘶吼着喊了一句 “松
開我”。
沉婉氣怒下淚滾落到案幾上。
原來,當皇上的妃嫔是這個滋味。
沉婉轉而不掙紮了,她望着窗外,淚卻滾落得更急了。
淚珠“啪嗒”一聲聲砸在案幾上,顧樘看着那一灘眼淚,他的目光一怔,終于松開了她的手。
顧樘沒再重複那一句話。
目光移開,他看着虛空,輕聲道:“婉婉,朕是皇上……”
沉婉不想聽他喊自己婉婉。
顧樘有些無奈,她怎麼總是這樣單純……她該怎樣才能明白,他不可能一直隻有她一個人。
脾氣總是這樣大,顧樘歎了口氣。
沉婉淚眼朦胧地望着窗外的樹枝,耳邊聽到他的歎氣聲,鼻尖又是一酸。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
顧樘終于袒露自己的心聲:“朕的心,你……”
沉婉攥住迎枕,心頭一恸,淚又滾滾而落。
既然已經開了口,再說下去就沒那麼難了。
“當時沒想太多,是怕你傷心。”隻是不想見她傷心或者少些傷心而已,誰知道她現在反而更傷心了。
再說了,瞞得住一時又有什麼用呢,顧樘眼下很是後悔,真是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多此一舉地命李懷恩瞞着。
他也知道自己會傷心,沉婉擦了把眼淚,她哽咽着開口:“我隻是以為你不會瞞着我。”
再開口還是委屈到不能自已,“誰都知道,卻瞞着我,隻防着我一個人……”
“朕何時防着你了?” 顧樘倏地轉過頭,他終于上前抱住她,他已經被她哭到不行了。
他摟着她,捧過她的臉,他看着她紅腫不堪的雙眼,給她擦着眼淚。
就是有,也隻是怕她鬧他。
他防的隻是他自己……
再這樣下去……
顧樘将沉婉的臉緊緊地貼入懷中,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頭發:“朕不該猶豫着不告訴你,朕不該瞞着你,是朕錯了,别哭了。”
至于李懷恩後面提醒的德妃在宮中一事,他也早已忘了。
他主動解釋,“至于德妃,朕總不能讓你……”
顧樘沒再說下去。
沉婉埋在他的肩頭,淚浸透了他的衣裳。
是……他不是有意瞞着的。
她知道了他的心,同時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沉婉想到西屋的花燈,想領他去瞧,想讓他看。
想不顧一切,就這樣将她最柔軟的内心坦露給他看。
可她嗫嚅了幾下,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顧樘緊緊地擁她。
沉婉攥緊的拳頭顫抖着,她無聲地狠狠哭泣着。
從此以後,她必須接受了。她知道了。
他,他解釋了那麼多,她最終還是要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