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裡走了幾步,李懷恩隻為沉婉掀開了簾子就留在了外頭。
沉婉踏過門檻,奇楠香撲鼻而來。
一室的寂然。
屋裡隻有一個人。
顧樘負手站在禦案後頭,他執着筆在紙上遊龍走蛇着。
沉婉走到殿中央,屈膝福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顧樘聽見她的聲音,依舊未擡頭。
沉婉繼續屈着膝。
顧樘并不叫起,隻是将手中的筆放到邊上的筆擱上。
擱好筆,他才終于擡頭看向她。
她站在屋子中央,隔着一段距離,微躬着身向他行着禮,很馴服的模樣。
顧樘将雙手背到身後,卻不從禦案後頭走出來。
顧樘微微側頭,他的身子往前傾了一點,尋究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到她身上,似要透過她低着的頭看清楚她面容上的神色。
“許久不來,是不是連路都忘記怎麼走了?”
沉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她當然不會提醒他剛從行宮回來,她隻是攥緊了手,沉默地搖頭。
“李懷恩這個不中用的東西——送個東西都這麼久!”
顧樘瞧着她低頭不語的模樣,眸色又冷了幾分。
沉婉的目光落在地磚上,她眨了下眼,張嘴:“沒……”
心裡已是一片冰涼。
“沒什麼?是沒忘記路,還是……”顧樘的臉色極差,他眯起眼睛,“沒用藥!?”
沉婉張着嘴,想說話,想……解釋,可早已無從解釋。
顧樘卻沒了耐心,他扯了下嘴角,“什麼時候開始的?”
沉婉攥着手,不說話。
“擡頭!”他喝道。
沉婉的身子一抖,下意識地擡起了頭,四目相視,她看到了他眉宇間蹿起的怒火。
“怕?”
“朕看你不像是會怕朕的人啊?”
顧樘從禦案後頭走了出來,她的神色怯怯,瞧上去像是被他吓到了的模樣,可顧樘早已看穿了她陽奉陰違、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本領。
“用避子丸?”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這個人,這個他……寵了這麼久的人,氣極而下笑了出來,“誰給你的膽子?”
這樣肆無忌憚地傷他的心?
沉婉的心頭一縮,看到他發紅的眼眶,她的鼻子也突地一酸,眼中蓄起了淚。
“瞞朕……這麼久?”他看着她的雙眼,嗤了一聲,移開了視線。
“你不說朕也知道,隻是難為你了,天天喝着湯,還要演戲給朕看。”
“是不是每天看朕都像在看一個傻子,是不是還在背後沾沾自喜,能哄騙得了一國之君?”
沉婉使勁地搖頭。
“朕急着想要有一個和你的……孩子的時候你在想什麼?”說到“孩子”兩個字,顧樘還是變了音調。
沉婉的眸中含着淚,她望着他,眼神有些呆呆的,以前……她也想的。
她很想有一個和他的孩子,比他還想……
他不在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也會乖乖喝湯。
可這一切已經戛然而止了啊。
她雖然傷心,但是一開始瞞着他會愧疚,看他期待的樣子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是他的妃子看上去不受寵,卻是他的知心人,唯獨她——是受寵的,卻也是被排除在外的、她的手還沒伸出去就已經被
打了回來。
她以前是隻活在承乾宮裡面不問外事,是隻活在隻有他的世間裡,可她不是真的傻。
如今的局面如此不明朗。
過往已經終結了,而前途何止渺茫。
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生孩子!
沉婉的眼睛一眨,淚珠已經流了下來,他已不是她一個人的了。宮裡還有德妃虎視眈眈,她,她隻是在别人面前強硬不好惹罷了,後面别人會做些什麼,會發生什麼,她也不知道,更沒有把握真的那麼好應對。
“怪不得總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是不是看着朕小心翼翼地陪不是,很自得?”
看着她滿眼的淚珠,好似真的有難言的苦衷般,顧樘的怒火卻沒有平息,反而越燒越旺。
他大張着雙臂,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問着她:“滿心滿意隻有朕!”
“吃醋?”
怒極終是心傷,他揚了揚臂,低吼道,“這三年算什麼?朕問你,這三年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沉婉的心頭一痛,尖叫着反駁:“沒有!沒有不算什麼!”
她那般地……歡喜、心悅,怎麼能不算什麼呢,若不是太過不能接受,她又何必會冒險用藥呢?
她看着他,搖着頭,淚從眼角滑落,不想他誤會自己,連先前的所有都否定。
她緩緩地,上前幾步,微微顫抖的手攥住他的袖角,帶着哭腔,重複道:“沒有不算什麼……”
也隻剩下那麼點了,不能都不要了。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麼呢。
顧樘看着邊上那隻攥住自己的手,又回過頭,輕飄飄的語氣:“那是朕誤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