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盧娘子嘴上再厲害,心裡還是心疼她這兒子的。
雖然說着懷章認不認她無所謂,可懷章的沉默還是刺痛了她的心。
那救人的壯士看自己救下的這個少年不再尋死了,從石凳上站起身,向身邊一個髒兮兮的小娃伸出手。
那小娃熟稔地走過來拉住他的手。
盧娘子看着壯士起身,就知道這人是要走了。
可他救了懷章,這樣大的恩情還沒還,自己如何能讓他走?
于是,盧娘子趕忙起身:“壯士,你救了我兒,我還未來得及謝你,你不能走。”
那壯士并不看盧娘子:“孤兒寡母的,你也不容易。我救人,也不圖着謝禮。就這樣吧,我心領了。”
盧娘子攔他:“怎麼能心領了?雖然壯士不覺什麼,我倒心中不安了。我如今窮困潦倒,備不起上好的禮贈與壯士,可一頓好酒好菜我還是出的起的。”
盧娘子又看着壯士身邊的小娃:“這可是壯士的女兒?好好一個女娃,衣不蔽體,面黃肌瘦的,瞧着可憐。多的我也做不了什麼,且留壯士吃頓飯,容我給這孩子洗涮洗涮換身兒衣裳,再走不遲!”
壯士冷臉搖頭:“這孩子跟着我走南闖北,太幹淨了反倒不好。不勞娘子費心了,告辭。”
可沒等他走到門口,一個瘦骨嶙峋的黝黑老頭攔住了他的去路。
老漢看着瘦瘦小小,說起話來,倒是聲如洪鐘:“後生留步。”
壯士瞥了老漢一眼,倒是不再往前走了。
老漢笑眯眯道:“我在渡口見過你幾次,你一個男子帶個女兒給漕幫打短工。你做工的時候,你這女兒就在旁邊看着。那麼大的日頭,大人都受不住,何況一個孩子?有一回,這孩子還險些讓人拐走,我說的不錯吧?”
壯士原本平靜的心突然緊張了起來,他眉頭緊鎖,目露兇光,緊盯着老漢:“你為何知曉?你盯着我?”
他突然有些後怕,今日這些人......莫不是沖着自己來的?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這些人打眼一看就是市井百姓,不可能受人指使......
況且自己才回京不久,不可能這麼快......
周遭的人們都被這壯士的兇悍之氣吓了一跳。
還是曹嫂子看明白了壯士的意思。
她走上前:“壯士莫要生氣。這是潘大爺,人稱潘老大。”
潘老大?
壯士腦子裡過了過......沒聽說過這麼一号人物。
曹嫂子笑道:“壯士許是不認識。他們潘家在京城開了十幾家茶水鋪子。我們這四眼井巷因有四口甜水井得名,巷子裡住的都是賣水送水的人。潘家支攤子賣茶水,其他人家,有往公侯王爺家送水的,也有走街串巷賣水的,都是成日裡滿京城跑的,這京城的消息,沒有我們不知道的。因而,潘大爺見過你,也不奇怪,并不是特意盯着你。”
那壯士冷峻的臉微微有些松動:“是我失禮了。隻是常年在外,防人之心過重。潘大爺,原諒則個。”
說着,他抱拳向潘大爺略施一禮。
潘大爺還是樂呵呵的:“欸,江湖行走,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沒什麼。老朽隻是看你這孩子可憐,才出言相勸。你這日子瞧着是不大好,這盧娘子正有心報答你,如何不能承了人家好意?”
曹嫂子也勸道:“是了!咱們雖然是平民百姓,可知恩圖報的道理也是知道的!你為救人跳了那麼涼的河,如今合該喝碗姜湯去去寒。”
盧娘子趕忙稱是:“對對對,我這就去煮碗姜湯,勞煩嫂子幫我去買桌酒菜,今兒個讓潘大爺,曹大哥幾個陪一陪恩公!”
說着,盧娘子自腰間取了塊碎銀子遞給曹娘子:“勞煩嫂子了。”
曹嫂子接過銀子:“好說,好說,我這就去辦!”
走前還又叮囑那壯士:“我這就去置辦酒菜,壯士可不能走!”
潘大爺,曹嫂子這話說了,那壯士倒真不好走了。
盧娘子又對其餘人道:“今日多謝諸位助我找孩子,幾位不忙就留下吃頓飯,當是我略表謝意了。”
周圍鄰居明白盧娘子是想謝他們。
可不過是尋了個孩子,哪值得一頓酒席呢?
況且不大個院子,也坐不了那麼些人!
識趣的,都擺了擺手,找個理由走了。
潘大爺請那壯士坐下。
那壯士無奈,隻好又坐回了石凳。
盧娘子急着想去煮姜湯,又看懷章一個人躺在擔架上。
喬娘子看盧娘子手忙腳亂的,一把奪過燒火棍:“我替盧姐姐煮吧,盧姐姐先安置孩子吧。”
盧娘子心中一陣溫熱......
這巷子裡的鄰居,都是好人!
盧娘子過去想扶懷章回房。
不出意外地,懷章一把甩開盧娘子的手。
曹大哥見狀,過來扶起懷章:“孩子,外面涼,曹叔扶你回屋躺躺吧。”
懷章這次沒有拒絕,借着曹叔的力回了屋。
喬娘子把姜湯熬好了,盧娘子捧了一碗給那壯士。
又拿了一隻碗,沖了碗糖水給那壯士的孩子。
那孩子頭發亂糟糟,眼神怯生生,躲避着盧娘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