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在盧家住的第二天,季君行又來了。
傍晚時分,衛衡剛吃了一口湯餅,季君行就推門而入。
“哎呀,幾位在吃飯?”季君行搖着扇子大搖大擺走過來。
葉兒從沒有見過這位叔叔,放下筷子往盧娘子身後躲了躲。
盧娘子伸手把葉兒抱到腿上坐好,指着季君行道:“這位是你爹爹的好友,季叔叔,你說季叔叔好。”
季君行嘴上說着:“嗨,小孩子,哪懂那麼多。”
眼睛卻一直看着葉兒,期待着。
葉兒有些抗拒,身子往後靠了靠。
可嘴上還是聽話地叫人:“季叔叔好。”
季君行嘴咧着:“哎!你就是葉兒吧!長得真好看,叔叔這回來的匆忙,下回給你帶好玩兒的!”
說着,一屁股坐在了葉兒的石凳上。
葉兒看自己的凳子被搶了,抓着盧娘子的衣襟,嘴一撇,哭了出來:“我的凳子!”
衛衡聽着哭聲頭大了:“你起來,這是葉兒的地方。”
季君行意外自己這客人連個凳子都不能坐:“你這,這,這也太不好客了!”
懷章回房給季君行搬了把椅子,穩穩放到石桌邊:“季叔坐這個,那個涼。”
季君行趕緊坐過去。
葉兒聽見懷章哥哥的話,對盧娘子道:“嬸娘,石凳,是不是涼?”
盧娘子失笑:“你都坐了兩個月了,才覺着涼嗎?”
葉兒沒覺得不好意思,點點頭道:“我覺得有些涼。”
盧娘子隻好看着衛衡。
衛衡瞥了季君行一眼:“那你就給孩子讓個地方。”
季君行手裡的折扇一敲石桌:“你們也太欺負人了!懷章,你說!”
懷章為難了一瞬道:“季叔,葉兒才四歲......”
季君行點點頭:“好好好!你們家人都金貴!讓!我讓!一個凳子罷了!”
說着坐回了葉兒的石凳。
葉兒如願坐到椅子上。
椅子比石桌高出不少,她隻能探着身子吃碗裡的湯餅。
可就是這樣,這湯餅也比剛才香。
盧娘子問季君行:“季相公可吃了?”
季君行搖頭:“還未。”
盧娘子起身去竈上舀了一碗湯餅放到季君行面前:“粗茶淡飯,季相公莫要嫌棄。”
季君行笑道:“都是普通人家,什麼嫌棄不嫌棄的,多謝嫂子。”
說着,還看了衛衡一眼。
衛衡撇過眼隻當沒聽見。
那日自己鬼使神差抓了盧娘子的手,自己都想不明白怎麼抓上的!
一連兩天,自己看見盧娘子都是讪讪的。
能感覺出來,盧娘子也有些不自在。
懷章眼看着季君行把一碗湯餅吃進肚裡,才開口:“季叔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季君行鼻子“嗤”了一聲:“你這孩子,真是委婉客氣,叔今日來就是為了你的事。”
懷章緊張地握起手。
季君行道:“我托人去過大理寺的監牢了,當面問過鄭老夫人,隻是她點名要盧娘子去。”
盧娘子“哼”一聲:“和離了也不放過我嗎?她心知我不願見她!”
季君行道:“我的人今晚值守監牢,你們要是想見,今晚是最好的時機,醜時末。當然,見不見,誰去見,你們自己看。”
衛衡放下碗:“醜時末,大理寺後門,你等我們。”
季君行折扇一收:“好,就這麼定了。我先走了。”
盧娘子等季君行走了才開口:“我不去。”
衛衡看向懷章:“你呢?可還去?”
懷章捏緊了拳頭,心中掙紮。
突然他朝着盧娘子一跪道:“娘!求你陪我去見祖母。”
盧娘子氣極了,自己這兒子隻會逼迫自己這個娘嗎?
她扭轉身,背對懷章道:“我不願去!你但凡心中有錦繡,也不會逼着我去見她!”
懷章連連磕頭道:“娘,兒子求你了!昨夜,兒子夢見祖母身染重疾,不久于世,兒子心中不安,再未合眼。娘,祖母再有不是,我這做孫兒的,都想見她一面。你......你就當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從今而後,我聽娘的話!我再也不會忤逆娘了!娘,孩兒求你了!孩兒從小,就一個人圈在院子裡。除了我自己,隻有奶娘和幾個丫鬟小厮。你不來,爹爹也不來。隻有祖母,隔幾日就叫我去她院裡,給我點心吃,詢問我都功課。”
盧娘子氣道:“我不去,是我自己不想去嗎?這世上有不疼孩子的娘嗎?你是我生的,雙生子,懷胎生子本就比普通産婦艱難。我生的孩子,日日不得見,我不心疼嗎?可這由得了我嗎?不讓我見你,這就是你祖母下的令!幾塊點心就把你收買了?你是狗嗎?”
衛衡出言:“诶,好好說話!懷章今日如此誠懇,我想你還是去見一見。”
盧娘子嗆道:“你也來做我的主嗎?”
衛衡冤枉道:“我沒這個意思。鄭老夫人點名找你,這其中必有緣由,你去一趟的好。”
懷章也附和道:“是啊,娘,你去一趟吧,我以後一定用功讀書,再不惹事了。”
盧娘子悶頭不說話,陡然看見桌上的幾個碗,三下兩下收了起來,去竈上刷鍋去了。
衛衡知道她心裡不好受,默默拿起牆角的扁擔和水桶,出去擔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