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抱着盧娘子給她做的布老虎,在桌上一高一低的玩。
懷章從地上爬起來,萎靡地坐回石凳,失神地看着布老虎。
盧娘子把鍋洗了,轉身看見已經滿了的水缸,松了一口氣道:“衛相公覺得我該去,那我就去一趟。”
懷章驚喜地看着母親。
盧娘子冷冷地看着他:“我可不是為你!是你衛叔待我好,我才願意聽他一句。”
懷章激動點頭:“我以後一定聽娘的話!”
盧娘子白了懷章一眼,兀自回屋了。
子時末,衛衡長身立于院中等候。
懷章從窗戶看見衛叔,趕忙出來。
崔六遠還想多躺一躺,看懷章出去,隻好也跟着出去。
他倒不是不願去見鄭老夫人,隻是四哥死了,自己一個人,謀生尚且困難,還能替鄭老夫人做什麼?他這樣的死士,隻有世家那樣極其富有且握有權柄的人家才養得起。鄭家如今這樣......
白白耽在這裡,崔六總是覺得浪費了一身本領。
可自己也隻能這樣了,要是鄭老夫人真讓他留在盧家,他也隻能留下。
他們這樣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聽命。
盧娘子穿戴好,守着葉兒看了一會兒,确定她沒有要醒的迹象,才悄悄出了門。
一行四人走了許久才到大理寺。
後門處,季君行已經等在那裡。
領了他們進去,季君行就先走了。
在他看來,鄭家什麼事他都不想知道。
這世上的秘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獄卒帶他們進去。
鄭家人已經在這監牢裡留了一年。
如今在最裡面的牢房裡。
看盧娘子走過來,鄭家人都默契地不看她,仿佛這監牢裡根本沒來什麼人。
盧娘子心中不平,冷着一張臉站到牢房門口,隻站着,也不開口。
衛衡在她身後,觀察着牢房裡的衆人。
鄭家人太多了,分了男女兩個監牢。
男子那邊都側躺睡着。
女子這邊,許是知道他們要來,都坐着。雖然钗環盡除,倒還端着架子。一個個目不斜視,一副隻等盧娘子開口的架勢。
衛衡心中鄙夷,這些人已經身陷囹圄了,還放不下從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日為人上人,便始終是人上人嗎?
再看坐中頭發全白的那位。
這就是鄭老夫人了。
這位老夫人極瘦。盤着腿坐的端正,身姿挺拔。
明知她想見的人已經來在眼前,卻偏偏閉目養神,看都不看一眼。
這是等來人主動開口了。
衛衡不屑地想,盧娘子不願來,倒也有些道理。
這幾個高高在上的囚犯,衛衡自己都後悔一道進來。
隻有懷章,眼含熱淚,扒着牢門輕聲呼喚:“祖母!祖母你可好?孫兒......孫兒想您!”
鄭老夫人仿佛沒有聽見。
她依舊閉目,靜等盧娘子喊她。
盧娘子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拿鄭老夫人這個婆母當神女供着的鄭家繼室了。
随着錦繡的離開,她平等的厭惡鄭家的每一個人!
她伺候了這個婆婆十五年!
她太了解她的一舉一動了。
鄭老夫人現在,就是等她開口。
開口就是示弱。
她示弱了,鄭老夫人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端着婆婆的款兒命令她,要求她做任何她不願意做的事。
衛衡對京城這些老夫人們的做派也一清二楚。
因而他也贊成盧娘子不做那個先開口的人。
他為盧娘子的沉默感到痛快。
同時,又有一絲擔憂,怕盧娘子不夠心狠,怕她耽于無意義的情感,或是礙于沒有用的臉面,而主動開口。
懷章喚的累了,邊咽着吐沫邊擦眼淚。
祖母定是病了,才不能回應自己!
崔六看他們都不說話也不動,心中煩躁。
之前是四哥來和老夫人接洽的,他沒見過老夫人。
今日他不由的焦灼,忍不住開口道:“老夫人,人我已經帶到,我四哥已然身死,如今獨我一個,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麼?”
鄭老夫人終于沒了耐性,她緩緩睜開眼:“幾月不見,你倒是氣色不錯。他是你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