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對盧娘子說的。
這話中的“他”指的是衛衡。
“鄭老夫人謬贊了。這位不是别人,是我和懷章的救命恩人。”
盧娘子聲音柔柔的,可她的話卻讓鄭家女眷多少雙眼睛都擡了起來。
鄭老夫人?
這盧氏和離了,果然膽子也大了起來!
居然口稱鄭老夫人!
一十五年的婆媳,都不能暖熱她的心,讓她叫一聲婆母?
果然不是一條心!
這樣心無道義,苟且偷生,不知婦道為何物的女人,真真是白活在這世間!
鄭家女眷頓覺胸中一口惡氣,想吐卻有太多顧忌,不能吐。
鄭老夫人一雙利眼如鷹,死盯着盧娘子:“便是離了我鄭家,你也該盡守婦道!”
若是從前,鄭老夫人堪堪一個眼風,盧娘子就要跪地稱錯。
可如今,盧娘子看着鄭家人,隻覺得他們是害死錦繡的幫兇!
盧娘子冷着一張臉,絲毫不懼怕鄭老夫人的眼神:“既然離了鄭家,我便算不得鄭家人,老夫人未免管的寬了些。”
昔日盧娘子膝下的長媳崔氏怒道:“既然進了鄭家門,便生是鄭家人,死是鄭家鬼!你這樣行事,那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盧娘子笑了。
從前她唯唯諾諾,對這個名義上的兒媳婦也是能忍則忍,能讓則讓。
一方面懼怕她手中的管家之權,一方面體諒她管家辛苦。
如今她心中豁然輕松。
昔日威風凜凜的鄭家長媳,現在也隻能用鬼神之說吓唬自己!
“崔氏,那你呢?你将來是鄭家的鬼,還是崔家的鬼?”盧娘子眼中三分笑七分譏。
崔氏撇過頭不說話了。
鄭老夫人緩緩道:“盧氏,從前是我對你太過護着了。你怎知世道險惡?女子還是需有個家族依靠。”
盧娘子不為所動,冷道:“鄭老夫人,你老了,整日關在這牢房裡,不知世事變遷。普天之下,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被關在後宅。女子能經商,能養桑蠶,能織布,能刺繡。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多少女子憑着一雙手養活自己和家人。她們同男子一般頂天立地。她們從不想死了做誰家的鬼,隻想着既然來了這世上,便好好做一回人!我不需要什麼家族,便是需要,那也不會是鄭家。”
衛衡看着盧娘子的側顔。
他見慣了千方百計尋一個男子做依靠的女子。
她們千嬌百媚,柔弱無助。
沒有男人,無法在這世間生存。
可盧娘子這樣的女人不一樣。
她看着瘦小柔弱。
可從不輕易開口求人。
她自立自強,不怕擔起肩上的擔子。
衛衡看着她,心中生出一種安全的,可靠的感覺。
他突然之間福至心靈,明白了自己為何耽在盧家不離開。
盧娘子帶給他的是溫暖,安全,和堅定。
他漂泊太久,一顆心總是孤寂。
不論走到哪裡,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有人值得相信。
人潮洶湧,為财為利。
隻有在盧家,他才能真正把心放進肚子裡,安眠一整晚。
鄭老夫人突然“呵呵”笑了起來:“你以為一紙和離書,便能與鄭家脫離幹系?你想的太簡單了!鄭家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雖然出了這牢房,可你曾經做了鄭家十五年的媳婦,人人皆知,有人想探聽鄭家的秘密,找誰呢?你和懷章可是最好的選擇。”
“什麼秘密?”盧娘子問。
鄭老夫人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鄭家家主代代相傳的秘密。你曾經是家主之妻,興許你知道呢!”
衛衡替盧娘子不值:“你既然什麼都不知道,叫她來又為了哪般?”
鄭老夫人餘光瞥了衛衡一眼:“哼!我鄭家的案子,拖了一年,不審不判,就說明我鄭家是幹淨的!鄭懷義通敵叛國,是栽贓陷害!盧氏你若是想活着,想過太平日子,就得先替鄭家翻案!”
“我憑什麼這麼做!”盧娘子不忿道。
“憑什麼?”鄭老夫人失笑:“憑你還是懷章的娘!你應該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名聲。罔顧道義,抛棄夫家,如今還無媒苟合,你身後這人是你什麼人?救命恩人?說出去誰信?不過是你的姘頭罷了!你這樣的娘,讓懷章以後怎麼辦?他的前程,要毀在你手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