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玉娘掙了兩下掙脫不得,牽了牽嘴角:“弟妹今日得空上門,快來嘗嘗新到的茶。”
盧娘子拽着許玉娘不撒手:“嫂嫂不急,如今寒冬臘月的,如何有新茶?再新也是去年采的!”
“說的也是......”許玉娘看衛衡已經進了正堂,急着想跟上去,“外面冷,咱們進屋暖和暖和!”
盧娘子腳站得穩穩的:“他們男人說話,怪沒意思的,嫂嫂不如領我去後院轉轉?”
許玉娘雙眼冒火地看着盧娘子。
盧娘子不為所動:“我時常想相公從前住的院子是什麼樣的?之前沒機會,今日來了,還望嫂嫂領我去瞧瞧......還是......還是相公的院子已經改了它用?”
許玉娘如今明白了。
盧娘子是得了衛衡授意,故意拖着自己!
可新婦想去自家院兒裡看看也是理所應當,自己拖着反倒像是藏着掖着。
拿人家當自己人的話是自己說的,此時撕破臉反倒是自己的錯!
許玉娘邊領着盧娘子往後院去邊不死心地頻頻回頭。
也不知道衛衡是不是找到書了,自家相公會不會再跟他打起來,衛衡支開自己是想做什麼?
領着盧娘子到了衛衡的住處。
盧娘子仔細地看着這個不大的院子。
院中花樹整齊,地上一塵不染,是天天有人收拾的樣子。
推開正屋的門,屋裡陳設簡單。
看着衛衡從小長到大的地方,盧娘子隻覺得離真實的衛衡更近了一步。
從前的他也是芝蘭玉樹的公子。
晨起在床邊梳洗。
穿着或月白或墨青的錦衣。
去會友或是讀書。
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伏在這樣的桌案上苦讀。
床邊的帷幔陳舊褪色。
盧娘子輕撫過去。
許玉娘也多年沒進來過了。
她看着盧娘子深情地撫摸帷幔,想她定是對衛衡動情的。
便看着那陳舊的帷幔道:“雲澤多年不歸。雲甯面上不顯,心裡牽挂極了!這屋裡的陳設我都不叫人動,隻怕雲澤回來惱了。如今他是回來了,卻還是不肯放下舊怨,把這兒當家。”
盧娘子此時相信了許玉娘的話。
如果不是真的牽挂這個弟弟,不可能二十幾年保留着這座院子。
想到這裡,她突然疑問:“嚴大人不怨恨衛郎弑父殺妹嗎?”
縱然衛衡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殺的也是嚴雲甯的至親啊!
嚴雲甯真的不怨?
許玉娘一愣,旋即面色如常道:“他們到底是親兄弟。血脈是斷絕不了的。我想......若是你肯勸一勸他,他一定願意搬回來的。”
盧娘子不為所動:“如今讓人搬回來,早知如此,當年何必斷絕衛郎的前程?”
許玉娘聽她問起往事,眼中晦暗不明:“二弟文武兼修,德才兼備。可雲甯這樣的普通人也想出人頭地呀!當年的太子仁德有過而狠厲不足。人人都看出先皇對他的不滿。那種時候,還埋頭跟着太子,能有什麼好?雲甯也是為了嚴家!”
“如今海清河晏,都是托賴聖人。二弟當年跟着先太子是為國為民,如今若是願意,也可為國效力呀!橫豎造福的都是百姓!有什麼區别?”
許玉娘看着盧娘子認真道:“我聽說了,他尋了差事,去守城門去了。若不是與你成親,我想他一定不會有這樣大的變化。他一定想憑自己的力量給你好的生活。可這事原本不需要這樣艱難。隻要你們肯回來,不拘走什麼路子,咱們給他尋個好的差事。嚴家有了希望,你也不必再沿街叫賣。豈不是一舉數得?”
盧娘子因着他們待衛衡的真心,放下了成見。
可這不代表她要做他們手裡的一杆槍。
她一雙眼睛沉靜地看向許玉娘:“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我既然嫁了衛衡,他是什麼樣,我都不嫌棄。我住過比這更大的院子,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日子。我現在不想過那樣的生活了。别說他不想回來,我也不想來這裡。”
“你!”
許玉娘咽下狠話,婉轉道:“你不替自己想,不替你的孩子想嗎?有我們這樣的人家做靠山,他的仕途也順利些。”
許玉娘端着貴婦人的款兒,溫言細語。
盧娘子就沒有那些包袱了。
她直白道:“嚴家開國功臣,多麼大的靠山,不也到今日這般田地了?可見什麼時候都要靠自己的真才實幹。再大的靠山也靠不住。我的孩子,就讓他自己去闖吧!”
許玉娘憤恨道:“我好心好意替你謀劃,你倒是不識好歹!”
看許玉娘生氣了,盧娘子倒是抿嘴一笑:“今日多謝嫂嫂帶我來此。”
許玉娘原本滿含怨憤。
突然聽盧娘子謝自己,一時轉不過彎來,愣在當下。
盧娘子更是一笑:“先前我以為你們要害衛郎,所以言語多有不敬。今日來此,我才知道你們對他也多有關懷。”
盧娘子突然客氣起來,許玉娘倒不适應了。
盧娘子看時候不早了,走到門口瞧着許玉娘:“這會兒有些口渴了,嫂嫂不如賞我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