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蓉安長公主于牡丹園設春日宴,盛邀京中名門閨秀,好不熱鬧。
魏念娆終于可以出去透透氣,施娘用紅綢帶為她綁了兩朵可愛的雙髻,簪珍珠累金絲花團,十歲的小女娃格外的活潑漂亮。
兩名婢女追在她身後,時不時還得快跑幾步,她抱着林施微親手做的仙鶴紙鸢,愛不釋手,旁人的燕兒鷹的同她一比,俗!
比起她,林施微顯得穩重許多,聲音柔婉,略帶幾分閩州女子的清甜,讓人聽了心也不禁跟着平靜。
魏念娆忽然發現施娘特别漂亮!
從前怎麼就沒覺得呢……
譬如此刻,漫步星月溪下的施娘,長發如瀑如緞,柔軟的垂在腰下,寬松的衣裙在春風裡搖曳生姿,宛如一個要乘風而去的仙子。
幸而仙子沒走,還翩然來到她身前,用帕子輕柔地擦拭她額角細密的汗珠。
“跑慢些吧娆娘,你可還記得出門前答應四舅母什麼?”林施微問。
答應母親今天做個淑女,在春日宴留下好印象,将來就會有頂好的君子上門求娶她。
魏念娆倒背如流。
她将紙鸢遞給婢女,攬過施娘胳膊:“我不跑便是,不過你也須答應我,咱們不去彎月溪花亭湊熱鬧。那些人無聊的緊,隻會圍着我幾位堂兄叽叽喳喳。”
“好,都依你。”
林施微回答的幹脆。
魏念娆心情大悅。
此刻彎月溪花亭中伫立的兩位少年人,不知是在場多少貴女的春閨夢裡人。
溪水泛着金燦燦的粼光,與少年發帶的玉石交相輝映,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他便是小郡王……”
林施微聽見身側一位小姐欣然的聲音。那小姐拉着好友的手,匆匆穿過她與娆娘身前,直奔彎月溪花亭而去。
相隔數米依然聽見姐妹二人清脆的交談。
“旁邊那位是魏令則還是魏令禮?”
“是三房的魏令禮。”
“怎麼魏令則今日沒來呢?”
“我哥哥說他去了白鶴書院,想來沒時間的吧……”
待兩名懷春的少女趕到亭中,談笑風生的魏家少爺正一前一後踏出涼亭。
走在前面的正是小郡王魏令嶼,如松如雪的少年人,驕陽一般熱烈而俊美。
小姐們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含羞帶怯,怔怔的看着他。
而他恰好也發現了這群楚楚動人的女孩子。
春風輕拂三醉芙蓉,瓣瓣不及小郡王的眼波流光醉人,女孩子們雙頰染紅,慌忙垂首對着他施禮。
等她們再期期艾艾擡首,隻能望見小郡王越走越遠的背影。
數顆芳心微沉。
明眼人都知道,所謂的春日宴不過是長公主為了擡舉三房崔氏的外甥女崔芙。
放眼京師,也唯有國公府大房的魏令嘉與二房的魏令嶼堪堪入得崔氏法眼。
而忠國公府自然也樂見其成,借此機遇,若能使孩子們相中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年輕人使得整座園子充滿生機。
各家小姐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放紙鸢。
魏念娆的仙鶴惹來不少注目,這使得她更加得意。
大房嫡女魏念瑛對林施微笑道:“娆娘一團孩子氣,姐妹中就屬你最寵她,瞧給她樂的。”
“那日你誇娆娘的帕子,我便回去也繡了一方,聊做賞玩,還望瑛表姐莫要嫌棄。”林施微腼腆淺笑,示意婢女小甯呈上幽蘭絲帕,雙面繡,兩面顔色卻又各不相同。
看得出花了心思,繡工稱得上一等一的好。
“好精巧的針法,那我卻之不恭,謝謝施表妹。”魏念瑛面露欣然,含笑贊歎,貼身婢女上前收下絲帕。
林施微相貌不俗進退有度,又善解人意不愛出風頭,對這位表妹,魏念瑛雖不親近卻也不讨厭的。
另一處摘月樓上,魏令禮探首觀望,好奇道:“長得好生漂亮,這是哪家的姑娘?”
他指的是林施微。
魏令嶼瞥了他一眼:“你看見哪個女孩子不說好看,與其沾花惹草,不如想想如何登門緻歉。白鶴書院的事,生生浪費三叔父一番苦心,但願聞先生能念在我與他的交情,賣你一層薄面。”
提及此事,魏令禮哪裡還有心情看美人,腦仁嗡嗡作痛,忙對他連連作揖。
魏令嶼笑而不語,立在雕花紅欄前,樓下滿園春色盡收眸底。
林施微梳着閨中尋常發式,未施粉黛,素着的一張小臉白淨瑩亮,衣裙簡單大方,她被活潑的娆娘拉着漫跑幾步,霞飛雙頰,略有些喘息起伏,魏令嶼的喉結滑了滑,五指暗暗用力握住雕欄。
魏念娆央林施微教自己放紙鸢。
綿白的細線在施娘的手裡,搖搖晃晃,越飛越高,她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我來試試。”她心癢癢,連忙接過線輪,笨手笨腳的,不一會兒,那紙鸢便亂了陣腳。
見狀,林施微上前重新抓住線輪,可為時已晚,斷了線的紙鸢擦着青瓦屋檐墜下,一頭紮進了檐下少年人懷中。
魏令嶼長眉微挑,打量着林施微,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他取下紙鸢遞于随從,用口型發出無聲的挑釁:敢不敢上樓拿?
“幹嘛不扔下來還我?”娆娘嘟嘟囔囔,提裙上樓。
魏令嶼見來人隻有她,滿目期待霎時黯了大半。
娆娘一頭霧水。
如此,魏令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差人打聽林施微。之後還幾度暗示父親将其送給魏令嶼,後話暫且不提。
崔芙絞着帕子,冷眼旁觀魏令嶼的小把戲,又見林施微乖巧的立在原地,隻等娆娘取回紙鸢牽着她離開,不悅的臉色這才稍稍好轉:還算是個老實的。
壞東西!崔芙又嬌又嗔的剜了魏令嶼一眼
那日辭别春日宴,魏念娆不停抱怨嶼堂兄莫名刁難她。
施娘一路安靜的聽着,最多抿唇而笑,從無半分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