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不清楚成為和親公主的艱難。如若答應,她今生都要遠離大齊,在南江生活一輩子。
虞靜央聲音啞而艱澀:“若我不答應呢?”
“一切盡憑三公主選擇。畢竟陛下倚重姜侯,對你和晉王更是寵愛有加,想來就算論罪,也定會從寬處置。”
關皇後安坐主位,姿态從容,全無對一雙中毒兒女的擔憂和不安,仿佛一切都可以是權勢博弈的籌碼。虞靜央望她許久,這才恍然大悟。
是她低估了關氏。今日之局不是偶然,而是關皇後自導自演的一出大戲,隻為重創對手,逼她在自己和家族中間做出選擇。不論最後結果如何,得利的都隻會是坤甯宮。
關皇後根本不在意她的眼神,滿面快意,低聲道:“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長得實在太像你母親。”
在這座皇宮裡,一切與姜翎音有關的人和事都應該被抹去痕迹。虞靜央,虞靜延,她自會一個個來。
虞靜央坐在地上,心頭抽成一團,幾近痛不欲生。
許久之後,她露出個自嘲的笑,紅着雙眼:“皇後,你赢了。”
……
那時的虞靜央年紀尚小,危機當前仍挺直脊背強撐,實則心下早已大亂。當時什麼都沒有考慮,隻是憑着一腔孤勇,固執又笨拙地想要護住自己重要的人,不能讓歹人得逞。
長公主去了豫州的封地還沒回來,蕭紹在淮州,虞靜延和姜府她不敢透露。就這樣,虞靜央聽關皇後的話,傻傻地向虞帝請了旨,隻說自己移情别戀喜歡上了南江王子,獨自一人背上了下毒的罪名。兒女情長的理由,着實把周圍人摘了個幹幹淨淨。
那段日子,虞靜央黑夜躲在錦衾裡崩潰大哭,醒來後又變回了少女懷春的欣喜模樣,隻身咽下一切悲苦,好像難得逞了一回英勇氣概。最後,她失去了兄長,失去了心上人,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那頂紅轎。
她是保護别人的小小英雄,可是隻有自己知道。
時過境遷,人的性情也發生大變,虞靜央早已沒了過去的直率和單純,卻多了許多與對手交鋒的心狠和決絕。可惜時間不能回溯,現在她所要承擔的代價,正是當年種下的果。
五年過去,現在,留在玉京才是她的第一大要緊事,所以她信守對父皇的承諾,仍對當年的事守口如瓶。至于兄長他們懷有心結等事情,來日方長,她都可以慢慢解決。
思及此,虞靜央目光含冰,半含諷刺道:“皇後找我究竟有何事?難道又有何人被我害得中了毒?”
“三公主說笑了。”面對虞靜央的語刺,關皇後隻當沒聽懂,言笑晏晏步入了正題:“若非重要的事,我又豈會貿然找你來。”
“前段日子宮人打掃宮室,發現了幾件姜夫人的遺物,雖然不多,到底是給親近之人留個念想。你是姜夫人的女兒,這些東西自然是要給你的。”
話畢,宮人搬了個箱子進來。虞靜央望了幾眼,發現器物上刻着姜家的印記,果真是母親的遺物。
母親離開時她年紀太小,許多故事都是聽姑母或兄長說起的。當年父皇登基,母親為了明志沒有入主後宮任何一座宮殿,隻在臨近乾安宮的别院住過短暫的一段時間。這些東西,應該正是從那裡找到的。
關于母親的遺物,大部分都存放在父皇那裡或姜府,還有一些在她和兄長各自的府邸中。關皇後主動把這幾件東西交給她,既解決了自己痛恨卻不能毀壞之物,又能在父皇那裡賺得賢良大度的名聲。
“謝過皇後。”虞靜央看穿了她的意圖,令人收下。
當年的事她懷疑關皇後,卻拿不出确切的證據,現在還不能與之撕破臉。
唇齒暗箭之際,宮人入内通報:“四公主來了。”
虞靜央早就不耐繼續留在這裡,聽罷順勢告辭,走到半程又停下了步子。她半轉過身,側臉神情微冷,“當年皇後的好籌謀,不知二哥和四妹是否知情呢?””
關皇後怎會不知她的意思,輕笑一聲:“母子之間,自是同氣連枝。”
兩句話的功夫,虞靜瀾已經自外面入殿,在看見虞靜央時皺起眉。
“原來如此。”得到了答案,虞靜央看了母女一眼,既是自嘲又是諷刺地笑了,不覺意外,隻是心寒。
她沒有再逗留,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