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信比較簡單,一大把銀票,一張信紙就寥寥幾句話,說得是京中流言已經壓了下來,如今沒什麼人再讨論上元節落水的事情。安國公夫人以祈福為由,去了大相國寺小住,安國公這幾日常帶着三子崔敏澤出入各種場合,結交上京趕考的學子,還将人送入了國子監讀書,應是放棄了崔敏先,想要令立世子了,即便陛下不同意。
章麓忍不住冷笑出聲:“崔家那麼大的謀劃,連嫡子都賠了進去,國公夫人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崔環也真是性急,不說先穩住自己夫人,反而大張旗鼓的擡舉庶子,真不知道該說他是蠢還是壞。”
章啟的信更簡單,直接将當年祁中嶽副将的口供寄了過來。
她展開案卷,這張紙明顯是從裝訂好的案卷中拆出來的,右側邊緣有些毛糙。其中提起當年祁中嶽曾通過北甯關榷場出過許多批的鐵礦,這些鐵礦通過關外漕運運輸進了回纥,之後便不知所蹤。這些鐵礦應該就是趙問舟和趙晚舟兄弟倆幫崔環運走的那些。
而源頭隻查到是一名姓楊的江南商人,從德州平原郡通過陸運送至濟源郡,後經濟河漕運送至洛陽轉運司,再北上走關外送至北甯關,由祁中嶽接手轉運。
章啟在信中讓章麓可以以此為線索,去找當年通過濟河漕運将鐵礦運送至洛陽轉運司的那名商人。還委婉的表示事事都讓三皇子出頭,她隻管躲在暗處看戲就好。
章麓失笑,明白三哥的擔憂,她将案卷折好收起,繼續看下一封信。
最後是章引玉的信,先是說了一下姑姑的情況,父親和三叔兄弟倆将姑姑送去了溫泉莊子養着,母親一直陪着,姑姑的身體比之前好了許多。另外就是泰安帝突然要為六公主遴選驸馬,雖然六公主極為不情願,甚至大鬧了三日,卻依舊抵不過陛下态度堅決。
不過有趣的是,陛下并沒有從世家和重臣中擇婿,而是廣發名帖,無論出身,隻要文試和武試皆入前三十便可入選。最後再由六公主在屏風後相見考校,選中一人成為驸馬。
這一下可是讓不少寒門學子聞風而動,還有一些打着尚公主光宗耀祖的纨绔子弟也來湊熱鬧。用章引玉的原話說:想做六公主驸馬的人,比城門外聚集的災民都要多!
啧,瞧這糟糕的比喻。
不過,章麓對李詩齡不甚了解。前世她幾乎每怎麼跟李家人接觸過,就連李明月,也是在李鶴霖死後才熟悉起來的。待李鶴霖拎着宰殺好的山雞和野兔坐在她身邊時,她才放下手中的信,與李鶴霖打聽關于六公主的事。
提起李詩齡,李鶴霖的眉頭輕蹙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說:“她年紀也不小了,在宮中行事跋扈,是該找個能文善武的驸馬治治她。”
說話間,章麓發現李鶴霖脖頸上深深的傷痕,瞬間将所有八卦都忘在了腦後,擔心的指着他的脖頸:“你受傷了?”
李鶴霖下意識的摸向脖頸,無所謂道:“本想打兩隻山雞,沒想到會遇到剛生了崽的老虎,被抓了一下,已經塗過藥了。放心,防疫病的藥丸也吃了,不會有事。”
章麓拉開李鶴霖的手,借着篝火仔細查看他脖頸上的傷口。因為已經入夜,天色昏暗,章麓近乎貼在了李鶴霖的身旁,鼻息如同羽毛般輕輕掃在李鶴霖的脖頸上,原本已經麻木的傷口忽而變得有些癢。
李鶴霖渾身僵硬地随着章麓的動作改變姿勢,卻怎麼也逃不過對方溫熱的呼吸。對方的胸膛逐步貼近自己,李鶴霖隻能紅着臉仰着頭躲避,整個人都要如同被火燒過一般。
章麓沒有察覺到李鶴霖的不自在,專心查看傷口之後,認真道:“不是很深,這幾日莫要沾水,也别伸手去碰,若是發炎了可是要命的。”然後跑去馬車翻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箱子,從裡面翻出一個裝着膏脂的小罐。
她挖了一點抹在李鶴霖的傷口處,解釋道:“這是我五姐夫做的狂犬膏,說是被野獸抓了一定要塗,可以防止中邪,比藥丸要好用。”
“我自己抹吧。”李鶴霖将小罐子拿過來,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為什麼叫狂犬膏?”
“我也不知道,反正對邪風入體還是有一定抵抗作用的,原來魚陽附近的村子很多被山林野獸抓傷咬傷的人,吃了藥丸也不管用,最後都發了狂。但塗了這個之後,至少有三成人都不會發狂。姐夫說這還不是最好的,在他的家鄉,隻需要将藥塗抹在銀針上,紮入身體,就能完全杜絕邪風入體,任何被野獸抓傷的人都不會發狂。”
章麓拖着雙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鶴霖摸傷口的動作,見他不要錢似的挖了一大塊,瞬間心疼的攔住他:“哎哎哎,你别挖這麼多啊!這個很難做的,而且每一罐都隻能保存兩個月。”
“哦,抱歉。”李鶴霖趕忙往後坐了坐,把罐子還給她。感覺到傷口處有些瘙癢,下意識想要摸自己的脖子,被章麓眼疾手快的抓住,瞪了他一眼,輕斥道:“忘了我剛剛說了什麼啊?”
猝不及防對上章麓略帶嬌嗔的目光,李鶴霖的心快得像要跳出來一般。他扭過頭去看向篝火,以掩蓋自己的慌亂:“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以前在西北,也常遇野獸。”
章麓頓時發現了他紅透了的耳朵,回想起剛剛的動作,不自覺的挑了挑眉。心道,二十多歲的李鶴霖竟意外的挺純情。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正巧迎上李鶴霖疑惑的目光。
也不知是出于什麼心态,章麓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我突然發現你長得挺好看的,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都要好看、陽剛、永遠都在吸引我的目光。”
二十出頭的李鶴霖哪裡聽過如此孟浪之語,還是出自他喜歡的姑娘口中,徹底連脖子都紅透了:“……”
紅如熟蝦的李鶴霖讓章麓更加感興趣,她從未見過這般純情的模樣,就像剛剝殼的熟雞蛋,讓人有種想要攆開外面的皮,看看内裡的黃.色.是深是淺的沖動。
她想要引導他,引導他去做一些他從不會做的事,她想看看這個人對自己的感情,到底進展到了哪一步。
兩人的臉原本離得不太近,章麓盯着李鶴霖顫動地雙眸一點點湊近了去,在對方想要逃離的瞬間按住了對方的臂膀,掌心下的溫度灼燒着章麓的掌心,但更讓她心跳的是對方分明的肌理,此時此刻的李鶴霖身體緊繃,僵硬.的.就像石頭塊一樣,讓章麓更能深刻體會到他的健壯。
李鶴霖能感受到肩頭的柔軟,他不再逃離,也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他能看到對面姑娘瞳中倒影出的火焰。那道火焰正在将他心中的門闩焚燒殆盡,正在突破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蠱惑着他變得像好色之徒一樣,去染指一個姑娘的潔白。
他的目光變得富有侵略性,他伸出手去握住章麓的手,對方沒有掙紮,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種順從。這種順從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夢中的情景,想起夢中的王臨之問過的一句話:你分得清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嗎?
分得清嗎?他分得清。
喜歡隻是一種淺顯的情感,但愛是包含喜歡的,包括愛護、尊重和控制不住。
李鶴霖開始小心地試探,沖她俯下臉,微微側頭,于她灼灼的目光中,貼上了她柔軟的唇。章麓的唇帶着淺薄的溫度,卻是足以點燃他的滾燙。當他感覺到對方的手開始環向自己的脖頸的時候,心中的那道門闩徹底化為灰飛。
尋找、追逐、急促的呼吸,篝火帶來的溫度逆着血脈噴湧而來,讓李鶴霖忍不住緊緊箍住章麓的腰,強迫她貼覆在自己的胸膛上。
無數個夜晚的夢境在他的腦海中蕩漾開來,過往與現在完美的交織在一起。所有的感情都不再是看不見摸不着的鏡花水月,它們在這一刻穿越時空,化為實質。
當火焰即将燎到李鶴霖心中第二道門闩時,他後退開來,中斷了這場感情的飛躍。
他們彼此凝視着對方,于篝火旁、松樹下,在飛鳥害羞的振翅聲中,在昏暗的樹影裡,章麓的雙眼是從未有過的明亮動人。
李鶴霖又忍不住吻了她,探進那溫暖的尖端,裹纏着,就像菟絲花依附于樹幹一般。
但這回主動退開的是章麓,因為她聽到了熟悉的馬蹄聲。
“主子!”一道勒馬嘶鳴聲傳來,風塵仆仆的雙竹終于在章麓抵達德州前,将章麓要找的人帶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