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商會。
做新羅與洛陽、長安來往生意的裴老闆來回不停的走動着,他穿着薄衫,屋裡還豪奢的放着一壇壇的冰,但額頭上的汗水還是滾珠般的一顆顆落下,時不時就要拿袖子擦擦。
“咱們總要想想辦法吧!我那些水果可經不起耽擱!這日日的保管費,還有冰費,都快比商稅要高了!再這樣下去,還不如跟淳王低頭,就繳了商稅方便!”
另一位商戶老神在在的飲着茶:“急什麼,繳了商稅還有入港稅,進了洛陽到了戶部手上還要交勝錢和入關稅,這層層撥盤下來你還剩下幾分利?盈得利還沒有交的稅多,你就甘心這樣認輸?”
“不認輸又能如何?現在比前朝稅收少了太多,我該知足的!”裴老闆歎道。
“知足?若是知足了,隻會受到更多的剝削。諸位與楊家合作多年,難道還不了解楊家的本事?如今淳王手持陛下金令,郡主也要避其鋒芒,但淮南那位卻沒有這個顧忌。”
“你每次都這麼說!卻從未見淮南那位出過手!”另一位商人冷哼一聲,不屑道。
其餘商人紛紛附和,不少人都動了和裴老闆一樣的心思,大不了就不去洛陽,淳王肅清了平原郡,直接在平原郡下貨,讓那裡的商人再賣去中原。層層轉賣,就算是洛陽的物價貴比黃金,也與他們無幹。
“各位不用着急,淮南那位已經出手。”楊奉賢掀開門簾走了進來:“渡口、水門一路暢通無阻,各位子時分散從四道水門出發。不用管淳王的那些墨雲騎,自有人去收拾他們。”
幾位貨主面露驚訝,裴老闆疑窦叢生,警惕的問道:“緣何還出動了府兵?”
“因為淮南王有一批重要的貨,要随着各位一同前往洛陽。”楊奉賢掃視着屋内神色各異的商戶:“機會隻此一次,各位老闆可要想清楚了。”
*
子夜時分,四道水門再次點燃了領航篝火。
數以百計的商船順水而下,一路朝入江口而去。
然而,頭船還未行出一裡,一道火箭劃破黑暗而來,直接點燃了船帆。
“快!快滅火!”
站在望樓上的楊奉賢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有小兵快速跑上來,氣喘籲籲的喊到:“有……有人放火!”
還沒帶楊奉賢理解其中含義,一枚火箭以驚人之速朝他而來,叮得一聲深深紮入了他面前的磚牆上。
楊奉賢順着箭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身火紅騎裝的章麓手持一張大弓,雙臂張開拉滿弓弦,又一柄火箭以破空之勢朝他而來。
楊奉賢下意識蹲下身躲避,那柄箭劈開了上一柄的箭尾、箭身,深深釘入了金屬尖頭之中,頂着那枚紮在牆上的箭頭又深入了半寸。
他驚恐的瞪大了雙眼,在後面的船不明所以,不停催促的叫喊聲中,咆哮着:“退!快退!”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火把的光芒瞬間點亮了整座閘門前後,滅火的船夫這才發覺船前竟橫跨河道攔着兩道橫鎖!
兩道橫鎖上下平行,十幾個身着軟布甲的士兵手持弓箭,蹲立在位于下方的橫鎖上,拉弓的手臂環在上方的繩索上穩固身形。每個人都拉滿弓弦,一半人的箭尖捆着拇指大小的油包,一半人的箭尖點燃了火焰,紛紛對準了船艙!
船主們絲毫不會懷疑弓箭的破壞力,畢竟淳王在戰場的威名傳播甚遠。漕船雖附有玄鐵,但大部分還是木質的,根本承受不起火焰的燃燒!
不少船隻紛紛想要掉頭退走,可是上百艘船隻積壓在閘門口,那裡有空間給他們掉頭離開?
蕭雷帶着一支小隊從水中冒出頭,嘴裡叼着匕首,将手中的鈎鎖用力一甩,直接勾住船舷,開始奮力往上爬。
弓箭手在外配合,凡是想要靠近隔斷鈎鎖的船員,紛紛被射到腳下的箭矢攔住去路。
蕭雷翻身上船,迅速控制住一衆船員,咧開嘴露出一個可怖的笑容:“六兒!讓兄弟們開箱驗貨!”
“好嘞!”
李鶴霖步履沉穩的走上望樓,看着強裝鎮定的楊奉賢:“早在平原郡時就聽過楊家主的威名,如今得幸一見,卻覺得……有些名不副實啊。”
楊奉賢握緊拳頭,冷哼一聲道:“你就算鬥倒了我,也無濟于事!楊某不過區區商人,微不足道,斷不是王爺的對手,但是,今日楊某敢在老虎頭上拔毛,就是因為背靠大樹好乘涼。淳王,您難道就從未想過為什麼衛王府涉入獵宮叛亂,雨陶郡主卻能保留封号全身而退嗎?你難道就從未好奇過為什麼前朝都滅亡了,淮南王卻還能保留王位在淮南道享福?”
李鶴霖眯起眼睛,沒有說話。
“淳王殿下,楊某知道你心懷天下,想為苦主鳴不平,想撥亂反正造太平盛世。但你就算能滅了平原郡的惡,難道還能滅了全大晉的惡嗎?隻要漕運在,隻要巧立名目的稅收不徹底拔除,就總會有人坐在這個位置上去剝削!今日是我楊某,明日就會有朱某、趙某。你難道還能永遠的守在濟河不成?”
李鶴霖撚了撚手指,火光映照着他肅穆的臉龐,他的語氣宛若腳下和寬泛的河水,看似平靜,内裡卻充滿漩渦:“本王或許殺不盡天下的惡,但隻要看到了,就要殺。臭蟲這種東西,如果不碾死一些,隻會越來越多,每天碾死一點,總能控制一下他們的數量。”
楊奉賢被他狠厲的語氣驚得後退了幾步:“你當真不怕河南道和淮南道的官吏都聯合起來反抗你嗎?”
“原來有這麼多人都摻和進來了嗎?”李鶴霖看着楊奉賢就像在看一個死人:“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多啊。”
李鶴霖偏頭看向自己身側的盧康,問:“你說,這麼多官員都攪進這攤污水裡,本王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