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佳節,設宴玉階。
佟越一行人早早便帶了賀禮入席,皇帝和太後都未到,一衆大臣邊等候邊寒暄。
“鎮甯侯。”來者是内閣次輔鄭廣元,他捏着胡子,端着杯盞,笑道,“佟氏如今風光,又是侯爺又是郡主,今日這杯,還望鎮甯侯賞臉。”
“鄭大人客氣,佟某遠居邊關,朝堂之上還望您多照拂。”佟仕明飲了酒。
“鎮甯侯,邊關苦寒,元安郡主畢竟是女子,比不得男兒,打打殺殺成何體統,跟你出生入死不是長久之計,如今留在會京是好事,學點琴棋書畫,也像個女子模樣。”
“會京多鴻儒俊士,早日物色個好郎君才是正事啊。”鄭廣元身後的男子附和道。
“我看這位大人便是鴻儒俊士。”佟越端着杯盞過來。
那男子反應未及,佟越就到了他面前。佟越舉杯笑問:“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那男子咳了兩聲,鄭重其事道:“本官乃鄭大人獨子,翰林學士鄭如傑。”
“鄭學士家世顯赫、一表人才,我中意得很。”佟越提高了音量,回頭對佟仕明喊道,“爹,你準不準?”
不遠處的周惠澤本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杯盞,聞言也瞧着這邊的熱鬧,他低頭嗤笑一聲。
鄭如傑吓得連連後退,鄭廣元也是愕然。
虎門關佟氏如日中天,功高震主,誰敢娶佟家女,誰就是觊觎虎門關兵權,誰就是居心不良。更何況鄭氏是先皇後的娘家人,是當今太子的親信,敢對佟家女動心思,就是存心跟太後作對。
“鄭大人偏見,誰說習得琴棋書畫才有女子模樣,我瞧着郡主英姿飒爽,如此風采,我豔羨不已。”太傅衛進忠攜着夫人沈靜慈而來,出聲者便是沈靜慈。
“衛太傅,好久沒見着您了,又帶夫人去四方雲遊了?來來來,我們喝幾杯。”鄭廣元沖鄭如傑使了個眼色。
鄭如傑從木讷中緩過神來:“是是是,喝幾杯、喝幾杯。”
周惠澤獨自坐在離玉階最近的席前,無人與他搭話,他一手撐着頭,一手倒着酒,目光剛從佟越那邊收回。
内閣次輔秦平良坐在他對面,隔着來來往往的群臣,舉起琉璃盞向他敬酒。周惠澤颔首,擡頭飲盡杯中酒以示回敬。
“陛下、太後娘娘到!”
衆人皆呼“陛下萬歲、太後娘娘千歲”,而見到攙扶太後入席的女子時,階下群臣皆面面相觑。
“敬靈公主千歲!”鄭廣元首先高呼。見太後把敬靈公主安置在自己身側落座,群臣皆識相地高呼“公主千歲”。
敬靈公主道:“本宮久居梵陽寺修行,難得今日與諸位團聚于此,特奉上親制的茱萸香囊,為諸位祈福。”宮婢得了令,端着錦盒,挨個為大臣發放香囊。
陸一行本就不喜宮中阿谀奉承的酒宴,又因為夜不歸宿挨了親爹一頓揍,便挑了宴上最遠最偏的席位坐着,他隻顧胡吃海塞,甚至聽不清宴會進行到了哪一步,宮婢将一個香囊呈到他面前,他也沒發現。
對面的佟越見狀,剝了顆花生彈過去,正中他的腦門。
陸一行吃痛地擡頭,正見托盤上的香囊。
這香囊眼熟!
他取下腰間的茱萸香囊一對比,兩者竟一般無二。他邊摸額頭邊朝着玉階探頭,卻看不清階上人的臉。
“哀家年紀大了,時日無多,總盼着兒孫滿堂。敬靈如今二十有三,耽誤不得,趁着今日重陽,諸位都在,哀家想請諸位見證,為哀家的敬靈公主擇一位良婿。”
百官都放下杯盞,停了筷子。
周惠江看向周惠瀾。她神色如常,一言不發,像個乖巧的布娃娃,臉上挂着得體的笑。
周惠江緊緊握着琉璃盞,心中說不出滋味,太後和皇姐都未跟他說過會有這麼一出。他想起身,卻被身側的姚婉捉住手臂。
周惠澤瞟了一眼周惠江,繼續低頭飲酒。
太後掃過階前,目光停在陸正身上,問道:“撫遠大将軍之子,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
“是。”陸正起身,心中惴惴不安。
“好啊,那便是與敬靈年紀相仿。陸氏忠心耿耿,為東洲立下汗馬功勞,陸小将軍更是意氣奮發。陸将軍,你看哀家的敬靈可與陸小将軍相配啊?”
“我兒自幼桀骜不馴,惹人嫌,留在會京做驸馬隻怕把皇宮掀翻了天。”
“沙雁關還需陸小将軍駐守,敬靈耐得住青燈古佛,也去得了寒苦邊關。既嫁與陸小将軍,縱使哀家百般不舍,也要許她追随夫婿去的。”太後慈愛地望着周惠瀾。
太後這是鐵了心要撮合陸一行和周惠瀾,不惜周惠瀾遠嫁邊關也要拉攏陸氏。
“怎麼不見陸小将軍?”太後的目光在席間尋找。
“哎!哎!陸小将軍,瞧什麼呢?太後找你呢,你有媳婦了!”旁邊的大臣用胳膊肘撞他,陸一行才懵懵懂懂地站起身,走到玉階下朝皇帝和太後行禮。
他擡頭時周惠瀾也在打量他,她一改那日梵陽寺的素衣木钗,今日錦衣華服、雲鬓高聳,對上他疑惑驚異的目光時,周惠瀾笑意嫣然,眉心的花钿随着笑容綻開,這個乖順的布娃娃瞬間被注入生命,變得明豔動人。
太後笑道:“天作之合。皇帝,你還不快下旨賜婚。”
“慢着!”陸一行回過神,“臣……臣已心有所屬。”群臣皆噤若寒蟬。
佟越也坐的遠,她伸長了脖子瞧前面的動靜。
“郡、郡主,你踩我腳了……”
“抱歉、抱歉。”佟越縮回脖子。
太後鐵了心要嫁公主,哪怕陸一行厚着臉皮說自己是斷袖、有隐疾,太後也不會善罷甘休,她需要通過這場聯姻來拉攏陸氏,鞏固自己的勢力。
“哦?哪家姑娘,她也屬意于你嗎?若是如此,哀家親自替你指婚。”太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