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隻是心疼殿下。殿下人長得好看,傷也受得多……”長歲如是回答。
周惠澤被長歲逗笑了。
“殿下,我說的是實話……”長歲邊嘟囔邊上藥。
他是真覺得周惠澤好看,也是真心疼他。
長歲第一次在巷子中見到周惠澤,便覺得此人相貌驚為天人,但眉目清冷,高不可攀。如今站在他身後,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層美好皮囊上的傷疤,便覺得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殿下,您疼就咬我。”長歲說着便把一隻胳膊伸到周惠澤面前。他上藥的動作雖然極小心,但他認識這種藥,敷在皮膚上刺痛不已,更何況傷口如此深。
“不疼。”周惠澤推開他的手臂,轉移話題道,“昨日可有好好練拳?”
“練了,但有些地方看不明白。”長歲回答。
“沒去找佟小将軍?”
長歲搖頭:“您不在,我得守着雍王府,免得錯過重要的人或者書信。”
“府中侍從多,不缺人報信。我不在時,你可出府去玩。”長歲正是愛玩的年紀,周惠澤在這個年紀時困于中都冷宮,低頭是爬滿蛛網的枯井,擡頭是四四方方的天和漆紅的宮牆。
周惠澤怕疼,但也極忍得疼。一直到長歲纏好紗布,他都不曾哼一聲,他怕吓着長歲,在醫館裡疼出聲本就是為了引得周惠江的注意。
周惠澤吩咐,今日不見客,長歲便在他的卧房外守着,連洗漱的侍女都不準靠近,生怕驚擾了周惠澤休息。
秦平良抱緊了懷中的長方錦盒,心中納悶,平日進出雍王府暢通無阻,不知何時冒出個看門的黃毛小子,連他都敢攔。
“不在?那殿下現在何處?我去尋他。”周惠澤明明與他約了今日午時相見。
“大人,我真的不知。您請回吧!” 長歲正要送客,房内傳來了聲音。
“秦先生請進。”周惠澤聲音一如往常清亮,仿佛受傷的不是他。
秦平良看了一眼長歲,長歲尴尬地扯出笑容,推開門,迎他進去。
周惠澤披着外衣,坐在太師椅上斟了杯熱茶,他招呼秦平良落座,把熱茶遞給他。
秦平良放下懷中的錦盒,問道:“殿下昨日赴宴可還順利?”
“順利。”周惠澤道,“隻是——”
秦平良:“隻是什麼?”
“隻是您安排的死士下手不夠狠、不夠快。”周惠澤道。昨日那死士分明不敢刺他,還是周惠澤自己往上湊了幾寸。
“沒壞事便好。”秦平良抿了一口熱茶,從袖中掏出一瓶膏藥,“殿下,下次不可再以身犯險。”
此次行刺之事,是周惠澤與秦平良共謀,太後想借太子之手除去周惠澤,他們就必須謀取太子的信任。這次主意是周惠澤出的,他特地囑托秦平良,要往要命了去刺,不能讓太子看出破綻。
看周惠澤神色恹恹,秦平良便知周惠澤傷得不輕。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周惠澤對自己夠狠,有成事的魄力,秦平良覺得自己找對了人。
“殿下,”秦平良打開了手邊的錦盒,把它推到周惠澤面前,“臣為您打造了一件寶物。”
周惠澤的目光落在錦盒裡,裡面躺着一把長劍。他握起長劍,此劍竟出乎意料的輕巧,長劍出鞘時便如白蛇吐信,有嘶嘶破風之聲,劍身透亮雪白,刃如秋霜。
秦平良是費了心思去打造這把寶劍。
“是把好劍。有名字嗎?”周惠澤欣賞着這把寶劍。
“請殿下賜名。”秦平良道。
“澤如凱風,惠如時雨[1]。”周惠澤指腹滑過劍身,“就叫‘時雨’吧。”
“好名字。”這把劍光澤透亮,如初雨浸洗。秦平良也認可這個名字。
“望時雨追随殿下,保護殿下前程平安。”秦平良從袖中翻出一封書信遞給周惠澤,“臣還有一件事要與殿下商榷。”
周惠澤拆了信,浏覽一遍,原來是潇城富商有求于秦平良。
“錢洪是潇城富商,這幾年賺得盆滿缽滿,便想謀個一官半職,名利雙收。臣昨日偶遇了他,他便塞給臣這封舉薦信,希望臣能幫扶一二,把這封信呈遞給朝廷,。”秦平良解釋道。
“先生位居内閣次輔,在潇城為他謀個官職不是難事。但這錢洪胃口不小,想讓先生舉薦他入朝為官。”周惠澤把舉薦信折回原樣。
“臣還沒有這種能耐。臣告訴錢洪,想入會京為官,需得達官顯貴幫扶。”秦平良繼續道,“殿下,臣打探過,潇城建的避暑行宮就是錢洪出資,這事主要由姚尚書負責。”
戶部尚書姚裴是禦史大人姚世全的小兒子,姚太後的侄子。
修建避暑行宮是工部的事,卻落到了戶部尚書姚裴頭上,怎麼想都知道這是姚太後的意思。那麼,錢洪的事興許就與太後沾了邊。
“請先生轉告錢洪,這事能辦,但要花些心思。”周惠澤道。
“殿下!”長歲回來時,秦平良已經走了好一陣,周惠澤正坐在案前看書。
長歲舉起手中一包油紙,興沖沖地奔到案前,“殿下,我今日去會京城外布施流民,遇着佟小将軍了。這是佟小将軍給我的。”
長歲拆開油紙,裡面是幾塊茯苓餅。他舍不得吃,一路揣回來帶給周惠澤。
“佟小将軍日日都去布施?”周惠澤捏起一塊茯苓餅遞給長歲,長歲接下了。
“是呀。今日遇着佟小将軍教霍公子打拳呢,她也教了我幾招。”長歲嘴裡嚼着茯苓餅,“我第一次見女子打拳,出手利落迅猛,連霍公子都接不住。”
“虎父無犬女。”周惠澤道。
長歲滿眼贊歎:“我還知道佟小将軍剛封了郡主。”
“尊稱她将軍便是。”周惠澤擡了眸,“郡主于她而言,隻是個空殼封号。”
長歲不懂其間的彎彎繞繞,他隻知道周惠澤要他往東,他絕不往西。
長歲點點頭,接着道:“殿下,我按您的意思,清點了城外流民,約莫兩千人,其中壯年男子占八成。他們都是中都舊民,都是在重陽當晚到達會京城外的。”
“辦的不錯。我明日早朝,不在府中,你去賬房領幾兩銀子,明日出去玩吧。”周惠澤道。
“那我現在就給您的朝服熏香。”長歲撒開腿便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