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今日入宮探望陛下,卻被太後的人攔下了。”秦平良對周惠澤道,“聖上殿前門可羅雀,百官都怕得罪太後,不敢前去探望。”
“太後如今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我疑心父皇當真命不久矣,亦或是太後有了新計策。”周惠澤自打從潇城回來就沒見過順平帝,他那日謊稱自己曾向順平帝請安,也不過是想引起百官對太後的猜忌。
雨落成簾,池魚驚散。
“今日路過太後宮前,見着元安郡主在太後宮前被姚氏父子刁難。”秦平良對周惠澤道,“大雨天傘也不給撐,這是明擺着欺負女兒家,也不把虎門關放在眼裡。”
周惠澤面色稍有不悅。她甯願求助太後,也不情願把自己當作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好在太後召見了郡主,讓她進了殿。”秦平良接着道。
周惠澤道:“佟小将軍前些日子來找過我,虎門關眼下正缺錢缺糧。”
秦平良上一次遇見兩人交集,還是佟越在橋頭醉酒之時,那時佟越醉得迷迷瞪瞪,沖撞了周惠澤,他隻當兩人有過節。他問:“殿下沒有對虎門關施以援手?”
“我隻準備了糧草,還遠遠不夠。”周惠澤心裡有數,他是有意為之。
“若是此時解虎門關燃眉之急,或許能拉攏鎮甯侯。”秦平良道。
“為何是鎮甯侯,而不是佟小将軍?”周惠澤明知故問。
“郡主一介女流,在會京身單力薄,恐難成氣候。 ”秦平良直言不諱。
“秦先生,你忒小看她了。”周惠澤神色莫測,“我本有能力承擔虎門關這個月的軍饷,但我偏偏隻給了糧草,我就是想賭一賭,她是否會心甘情願來找我。”
可是她沒有……她會答應太後什麼籌碼?她會與太後成為同一條船上的人嗎?
周惠澤賭上了佟越的骨氣,他堅信佟越和他一樣,都不願做太後的狗,他料定佟越不會去找太後,可他偏偏就漏算一步。
周惠澤步步為營,卻忘了賭上佟越的壯志。他竟忘了佟越手握太後親賜的虎頭匕首,帶刀入殿是武将豔羨的特權。
周惠澤像在問秦平良,又像在問自己:“太後許諾給虎門關送軍饷了嗎?她若是應允,這批軍饷又運出去了嗎?”
秦平良連連擺頭。
太後沒有,那就還有轉圜之地。
周惠澤喃喃道:“那就賭一賭。賭赢了,得一位良将,賭輸了,多一個敵人……”
***
佟越在那道熟悉的身影後跟了許久。
光看背影便知那人失魂落魄,他不走正路,在即将到達城門時挑了個荒無人煙處,将鬥篷批在身上,然後掏出繩索,翻越城牆。
佟越跟着他翻出城去。
雨還沒停,輕緩的腳步掩蓋在雨聲中。那人輕車熟路地在樹林裡打圈,一晃神便不見蹤迹。
佟越往高處走,蹲到樹上打探那人的行蹤。樹林裡有模糊的口号聲,佟越撥開枝葉往下看,人迹罕至的樹林深處竟有一方廣袤平地,平地上支起營帳,營帳裡零零點點透着火光,空地上人頭整齊,皆手握戈矛有序操練。
這是一個武場!
佟越還要再探,倏忽閃過的劍光擦過她撥開的枝丫,把她的視線擋了回去。
佟越眼疾手快彈指飛出葉片,葉片還未碰到對方的衣袖就被劍身碾作灰塵。
周惠澤沉着臉站在佟越對面,他那雙眸子裡的秋水都凝成了冰霜,倒映着雪亮的劍光。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四目交錯間,朔風與時雨在寒夜裡齊齊出鞘,烏蟒破風,白蛇吐信,在寂寥的樹林裡撞破長風,铮铮作響。
“狐狸終究露出尾巴了。”朔風抵住時雨,時雨映出佟越打量的目光,“這可真是把好劍。”
周惠澤輕笑間将朔風劈開:“刀尖舔血,總要有好東西傍身。”
劍鋒交接,銀光乍現,如雷如電。
佟越揚起朔風就朝周惠澤刺去:“暗設私兵,其罪當誅。”
“自保而已。”周惠澤擡起時雨阻擋,腳下卻被朔風壓迫着滑出數十步,他在撕裂的寒風中道:“太後允諾你什麼?我都能給你。”
佟越不語,晃神間,周惠澤便轉守為攻。周惠澤武力遠不及佟越,時雨直沖面門卻被朔風挑開,不知彈落何處。周惠澤慣是不怕死,吊着條命也敢硬來,他赤手空拳便迎上朔風。
朔風劍鋒微偏,挑破了周惠澤的衣袍。
“拳法太爛,殿下是真不看我送的拳法秘籍啊。”佟越嘲諷着收回劍。
周惠澤猛然撲身上前,抓住佟越的肩膀,兩人滾落到草叢裡。
周惠澤目光晦暗陰恻,唇角緩緩勾起:“将軍抓着了我的尾巴,你我若不能共事,今夜過後,你我便不能共存。”
佟越掀身而起,反将周惠澤按到地上。周惠澤掙紮翻身,纏打間,一支箭飒然落地。佟越滾身揪起周惠澤,竟扯下了他的衣袍做掩護。
又一支箭射破寒氣,佟越撒網般鋪開周惠澤的衣袍将箭卷了進去。
在腳步漸近時,佟越飛身鑽進了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