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太子先行登基?”太後從珠簾後起身,面色陰沉如土。
“西嶺才侵占中都,眼下雖與東洲結盟,但盟友之間根基不穩,若趁虛而入,東洲恐難以招架。”衛進忠從容不迫地站在階下,躬身道,“免去孝期,要太子先行登基也是無奈之舉。”
“連祖制都不顧了!”珠簾碰撞聲還回蕩在朝堂上,太後側身怒對禮部尚書,“禮部幾時改的祖制?”
“太後娘娘息怒!”禮部尚書沒防備,應聲就地跪下,“禮部一向按照規矩辦事,此事從未有過先例啊!”
太後道:“哀家明白諸位苦心,可皇帝猝然離世,邊關佟陸兩位大将尚未得知喪訊。哀家已經派了人犒賞三軍,順便傳達喪訊。諸位再急,好歹等兩位将軍回朝。”
佟陸二将的名頭一出,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我兒昨日還在哀家夢裡哀嚎,訴說病痛有之,念叨諸位愛卿有之……他的喪儀還未備好,諸位就急着把太子推上來。”太後擡手蓋在面頰上,顫抖不止,“不是哀家舍不得放手把東洲交給太子,隻是太子還難以擔此重任,哀家不放心,陛下不放心,先帝更不會放心……”
“何況,”太後的手滑下來,露出一雙凄楚濕紅的眼,“如今雍王也回朝了。”
鄭氏父子皆心頭一震,周惠江更是垂着頭咬緊了牙關。
佟越微微擡眸,目光越過衆臣,她看見周惠澤袖子下握緊的手微顫不止。
太後道:“雍王自幼受寵,皇帝甚至曾有心立其為太子,若不是雍王去了中都,太子之位花落誰家還未曾可知。雍王在中都曆練十載,比太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雍王回朝,哀家也想按照皇帝的夙願,給雍王一個機會。”
還未等朝臣谏言,朝堂上竟傳來嗚咽聲。
衆臣尋聲望去,周惠澤渾身輕顫,邊抹着淚邊啜泣道:“父皇寵愛兒臣,兒臣竟連父皇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兒臣隻有太子一位皇兄,兄長如父,兒臣豈敢肖想太子之位!”
衆臣的視線都落在周惠澤身上,他一把揪住前面周惠江的袖子,哭喊道:“皇兄,這偌大的皇宮,從此就隻剩你我相依為命呐!”
周惠江愣在原地,太後的話把他砸了個結實,他遲遲沒回過神來。
周惠澤見周惠江沒反應,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在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淚,不争氣的模樣都寫在臉上。衆臣中不乏有投來鄙夷目光者。
佟越聽着周惠澤撕心裂肺的哭喊,隻低頭摸了摸鼻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雍王。”太後沉着臉。
“兒臣蹉跎十年,未盡孝悌之義,兒臣該死!父皇,等等兒臣,兒臣黃泉路上再侍奉您!”
“雍王!”
周惠澤不知何時從地上爬起,頭已經撞在盤龍柱上,磕了個頭破血流,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禦醫!快傳禦醫!”
佟越的視線被群臣擋住,她腦袋一悶,嘴角瞬間塌了下去,心也随之沉重起來。
無人沒想到會釀成這般慘劇。百官盯着盤龍柱上的血迹噤若寒蟬,退朝時皆失了魂。
眼見周惠澤被扶出朝堂,殿門已然合上,有朝臣如夢初醒,折返回來,跪在階下義憤填膺道:“衛太傅此番雖有違祖制,但為了江山社稷未嘗不可。太子與雍王兄友弟恭,如今釀成慘劇,恐驚擾陛下在天之靈!今日之事,還望太後娘娘三思!”
“你做什麼?!”秦平良聞聲也折返回來,要拽他起身。
“先生,學生難道說的不對嗎?難道還要看着太後獨斷專行,毀了東洲嗎?”
“閉嘴!”秦平良的巴掌落在那人臉上。那人卻執迷不悟,甩開秦平良的手,一頭磕在階前,他高呼:“望太後娘娘三思!”
殿前其餘寒門官員皆一呼百應,齊齊跪在殿外,斂眉沉色地望向朝堂。
姚世全見狀,怒斥道:“反了!膽敢對太後不敬!”
佟越原本心急如焚地往宮外趕,已經繞過一道宮牆,聽到動靜時停在原地捏緊了拳頭。
“胡鬧。”佟越猛然回頭,匆匆往朝堂的方向去。
幾個官員還未來得及跪下,就被佟越蠻力拽起。佟越幾步邁到階上,把朔風橫在面前,正聲言色道:“退朝了,諸位請回吧。”
“郡主莫非也要與太後沆瀣一氣,在朝堂上争個一席之地?”
“鎮甯侯一世英名,卻生了個不分黑白的女兒!”
“住口!”秦平良火冒三丈。他早就叮囑過寒門學子莫要滋事,他們卻還是沉不住氣,非要在太後面前栽個跟頭。
他們是一群冒進的獸,有勇無謀,在大是大非面前最容易被沖昏頭腦。
秦平良正要沖上前,猛然間被人一把揪過去,朔風亮刃,懸在秦平良頸上幾寸。佟越按住秦平良,對階下群臣道:“這些話誰教你們說的?是秦大人嗎?”
“劍放下!莫要傷着先生!”為首的官員心提到了嗓子眼。遠處的姚世全也抿緊了唇。
佟越道:“起來。”
無人起身。
劍刃貼上了秦平良的頸側,後面陸續站起幾人。
佟越又對為首那人冷聲重複:“起來。”
那人捏緊了拳,在秦平良頸側見血的瞬間站了起來,他指着佟越怒吼道:“挾持朝廷要臣,你該當何罪!”
“定罪吧。”劍已歸鞘,佟越居高臨下地望着那人,她聳了聳肩道,“我倒稀奇刑部有何花樣。”
“你!鎮甯侯竟生出你這樣的女兒,難怪坊間傳聞你刁蠻強勢!”那人扶着秦平良,他身後的寒門都起了身,圍着秦平良查看他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