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世全見鬧劇止住,甩了袖子就往宮外走。
佟越在非議聲中提起劍鞘,架在為首那人肩上:“我所作所為皆我一人承擔,與我爹無關。都是在朝堂辦事,擡頭不見低頭見,這位大人還是口上積德吧。”
“你又要做什麼!”衆臣見佟越走近,皆移步擋在秦平良身前,生怕佟越再有逾越之舉。
佟越收回朔風,将其按到身後,隔着人牆給秦平良扔了瓶藥膏,她抱拳道:“秦大人,得罪了。”
秦平良方才隻覺得脖子涼,現在覺得脖子疼。他攥着藥膏,伸出手往頸側探了探,收回手一看,果真見血了。
她真下手啊!
望着佟越揚長而去的背影,秦平良一掌拍在鬧事的官員頭上,斥責道:“你呀你!是想給陛下陪葬了!”
姚世全才踏上馬凳,就有人喚他。他有意裝聾,匆匆鑽進馬車。
萬裡揚蹄橫擋在馬車前,佟越在馬背上喊道:“姚大人。”
“是郡主啊,有何貴幹?”姚世全不得已掀了簾。
佟越嬉笑道:“姚大人,那群大臣見識鄙薄,本就架不住陛下駕崩,又在朝堂上見了血,被吓糊塗了才口出狂言。太後近日本就煩心,還望您别拿這件事去叨擾太後。”
姚世全道:“今日郡主平亂,可是有功呢,本官還想在太後面前美言郡主幾句。”
“我誤傷了秦大人,功過相抵、功過相抵。”佟越道,“都是為了東洲才出的亂子,嘴裡的牙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呢,傷不了和氣。這事就不必和太後提了。”
“郡主還有别的事嗎?”姚世全不願多周旋,他打量了一眼擋路的馬,那馬健壯結實,烏黑油亮,一看就不是會京的貨色。他還是一年前在虎門關督軍的時候,見過這般良駒。
“無事,姚大人慢行。”佟越識趣地拽了拽缰繩,給姚世全讓了路。
“呵,好馬。”姚世全冷哼一聲,放下了簾子。
***
盤龍柱上的那片血迹順着空曠漆黑的朝堂爬到了周惠江心裡。他心裡發怵,埋下頭摟緊了枕側的姚婉,把頭紮到她的背上。
她那般單薄纖弱,小産後越發消瘦了,周惠江的手掌貼上她,摸不到一片豐腴的肉。
姚婉難得睡得沉,睡夢中翻身縮到周惠江的懷裡。
好涼。
周惠江把姚婉按在懷裡,企圖捂熱她。燈火通明,照得人頭暈目眩,周惠江竭力穩住慌亂的心跳,生怕驚動了懷裡的人……
“舅舅……”周惠江扣上殿門,拉攏氅衣,步履虛浮地下了階。
鄭廣元陰沉着臉,不等周惠江上前就兀自往檐下走。周惠江悶着頭跟在他身後,像個犯錯的孩童。
兩人行至暗處,周惠江擡頭隻看得見模糊的黑影,他低聲喚道:“舅舅……”
鄭廣元停下步子,背對他道:“你有何打算?”
“我……”
鄭廣元:“雍王不可留。”
周惠江腦海裡一閃而過在朝堂上揪住他袖子的手腕,衣袖落下來,駭人的傷痕還曆曆在目。緊接着是脊背上的舊傷、胸口的劍窟窿……檐下太黑,沒有挂燈,周惠江眼前卻見一片猩紅。
周惠澤那時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撕心裂肺地喊着“皇兄”。
可是,他能做什麼呢?
冷汗滲透兩鬓,手腕猛然一緊,周惠江驚恐地往後跌了一跤,他揮着袖子竭力驅散眼前的黑影,他嘶吼道:“放開我!放開我!”
“太子!”
周惠江胸膛起伏,大汗淋漓。
“周惠江!”鄭廣元蹲下身死死按住他的肩膀,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待看清眼前人,周惠江才如夢初醒,擦了把汗道:“舅舅……”
“你對姚婉動心了?你居然對姚氏的人上了心?”鄭廣元嘲諷地大笑,“我倒是頭一次見着眷戀鐵籠的鳥兒。呵呵,你對她有情,她對你有意嗎?姚氏在你頭上懸了一把刀,她都無需自己動手,你就乖乖地把刀往自己身上捅。”
周惠江緩着氣:“孩子如今沒了,太後不能再拿孩子要挾我。”
“孩子是沒了,那雍王呢?你索性把太子之位和鄭氏的命都雙手奉上,反正你心心念念隻有那個女人,你不是對她有情嗎?把命給她啊!”鄭廣元拽緊了周惠江的領子,狠厲地瞪着他。
“事到如今,難有萬全之策,我辜負了舅舅的苦心。我……”周惠江坐在地上,熱淚浸濕了鄭廣元的手背。
“窩囊!”鄭廣元推開他,“我給你兩個選擇,雍王和姚婉,你選一個。”
“我隻剩惠澤一個弟弟,”周惠江在黑暗中頹然如枯木,“我也隻認婉兒一個妻子。舅舅,這偌大的皇宮什麼都不屬于我。求求你,不要把我推到茕茕孑立的位置。”
“你可以永遠依賴鄭氏,也隻能依賴鄭氏。你走到今天,不都是鄭氏的功勞嗎?”鄭廣元俯下身攙扶周惠江,“我的好侄兒,舅舅不忍心你手上沾血。你為難,那舅舅替你選一個。”
鄭廣元拍着周惠江的肩膀。周惠江止不住顫抖,微張着唇,卻來不及說什麼。
“殿下!爹!可算找到你們了!”鄭如傑不知從何處冒出,他拍着大腿道,“潇城那邊,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