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乃學士府的禮官,特來運送婚書聘禮,請侯爺通行!”
“下官乃學士府的禮官,特來運送婚書聘禮,請侯爺通行!”
“下官乃學士府的禮官,特來運送婚書聘禮,請侯爺通行……”
虎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雪片和着沙礫割得臉生疼。長長的隊伍無人不頭頂風霜,搓着手跺着腳取暖。
鐵靴踩在虎皮上,古銅色的虎紋盤踞在赤甲重胄間,隐約透着寒光。佟仕明阖目而坐,泰然處之,雙臂撐在膝上。胸甲上的浮雕虎頭勃然露齒,随着佟仕明的胸膛輕微起伏,以震嘯之勢赫然入目。
元峤用羽扇輕輕撥開帳簾,眼睛還沒對上縫隙,風雪便簌簌往裡灌,迷了他的眼。
“軍師……”陸一行看了一眼手裡的碗,碗裡的牛乳浮着星星點點的雪渣和沙礫,他嘟囔道,“我的牛乳都要變成粥了……”
他搖了搖碗,将牛乳一飲而盡,沙礫硌牙,他邊吐沙子邊道:“我這就将他們趕回去,免得阿遙聽見了多想。”
“喊得這般大聲,阿遙又不是聾子……早知今日有不速之客,我便讓阿遙留在府中,别來軍營了。”元峤最後瞧了一眼不遠處佟遙的營帳才放下簾子,那頂營帳在風雪中靜悄悄的,就像它的主人一樣靜默沉悶。
陸正憂心忡忡地看向佟仕明,問:“仕明,你待如何?”
“我與海圖爾交戰二十年,他從未在關山下駐紮如此之久,如今還不肯退,屢屢進犯,倒像是在試探虎衛騎的兵力,尋求破軍之法。”佟仕明睜了眼,卻是答非所問。
“仕明啊……”陸正知他無心理睬門外,隻能勉強應和道,“你所言……不無道理……”
佟仕明道:“若我沒猜錯,北境軍要推舉新的首領了。”
三人不約而同看向他。元峤用羽扇拍着腦袋,恍然道:“我險些忘了,海圖爾還有個兒子!怪難北境軍近日如此鬧騰,換着法兒來犯,原來是黃毛小兒拿虎衛騎操練呢!”
陸一行道:“小爺都沒聽過他兒子的名号,無名鼠輩,隻會卯着勁逞能。他老子都沒能踏破關山,他還能翻了天?”
“這次我打頭陣,親自挫挫他的威風,此番一舉将他擊退回北境境内,年節時邊關也能太平一陣。”佟仕明起身佩好玉龍劍,對陸氏父子道,“金琥負傷,這回得勞煩你們替我鎮守後方。”
鐵靴踏進雪絮,一步一個深重的腳印,鉛灰的天色中,一抹紅披風飄飄蕩蕩,宛如天地間撕開的裂口。
“二公子,雪大了,我備馬送您回府吧。”芙雲依着佟遙的吩咐撥開帳簾,寒風迎面而來,散落在佟遙的氅衣上。
佟遙道:“推我到鼓樓。”
“這……”芙雲探聽着外面的動靜,禮官的叫嚷聲已經漸漸沉下去。
方才動靜大時,芙雲故意拔高了音量與佟遙閑聊,可那禮官聲如洪鐘,她隻差捂上佟遙的耳朵。佟遙隻是靜靜坐在輪椅上,面無表情地聽着,不知是在聽芙雲說話,還是聽禮官的叫嚷。
芙雲的視線落到佟遙膝上,氅衣遮住的雙腿隐隐顫抖。她險些忘了,眼前的少年也是自幼習武,十五歲便在戰場厮殺的将軍,怎會耳力不靈呢?
佟遙自坐上輪椅起,便不愛講話,他此刻抿着唇,也是什麼都不問。
“二公子!”
佟遙已經自己轉着輪椅出了軍帳,地滑雪深,輪子似乎被石子卡住,還沒走多遠,佟遙便被困在原地。
他賭氣似地扳着車輪,輪椅卻紋絲不動。紛紛揚揚的雪壓在少年人肩上,輕飄飄又重沉沉。
拳頭一遍遍捶打着扶手,青筋在蒼白冰涼的手背上凸起,佟遙滿臉都暈上紅,連同唇邊都是咬破的血痕。
風雪磨平倔勁,消磨意氣,它肆無忌憚地呼嘯着,摧折着這個不甘卻無助的少年人。
輪椅磋磨的轍痕,像是蒼茫天地間遺落的兩行清淚。
佟遙往前傾,險些摔進雪地裡,好在被撐傘跑來的芙雲及時托住,她道:“二公子,我推你去。”
鼓樓就在軍營門前,梯子又陡又窄,輪椅上不去。所幸鼓樓下的平地上也有一面戰鼓,它比尋常的戰鼓矮一些,佟遙坐在輪椅上,擡手便能碰到它。
這是佟仕明專門為他設下的戰鼓。因為他和阿姐約定,要一次不落地為父親擊鼓送行,哪怕一個人不在,另一個人也不能忘了約定。
“自我與阿姐懂事起,每回爹出征,都是我倆為他擊鼓送行。我和阿姐那時還小,總覺得鼓樓是那樣高,戰鼓是那樣大,鼓槌也是那樣重……但是阿姐同我說,等她長大了,做了大将軍,我也不再是拿不動鼓槌的小孩子了,到時我要做第一個擊鼓送她出征的人,戰鼓得聲勢浩大,讓她威風凜凜地出征,就像爹那樣……”
可最後,先披甲上陣的人,不是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