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侍從擡來一方古琴置穩,衛晁近身一瞧,倏然間眼中寒光一掠。
涼赢旁觀不知其意,文昭上前撫琴細述其由來,“說來也是巧,這口古琴乃是已故衛姬夫人之物,當年她一手弦音可謂冠絕臨淄,深得公父垂愛,如今再經公子之手,亦算是他鄉遇故知了。”
外人自是瞧不出衛晁方才眼神驟變,聽得文昭之語,涼赢總算是明白了。
衛晁拱手道,“既是衛姬夫人之物,在下更當盡力。”
掀袍坐于琴前,衛晁仿佛見着根根琴弦之上泛着滿是腥氣的血光。
此刻文昭已抽出伯諸鞘中長劍靜待,衛晁緩擡雙臂扶手于琴。
撥弦音起,文昭舞袖而動,其舞姿步鳳行雲,翩若驚鴻,似輕柔落花又若柳絮飄逸,衣帶飛揚可謂行雲流水,令人賞心悅目。
眼看衣袖半掩玉容,妖娆妩媚之态猶如牡丹迎春而開,眉眼妖娆勾人心魄,魯公一時情難自已,亦拔劍離席與之共舞。
兩人眉目交彙之景驚煞席間衆人,伯諸更是連灌了三樽酒。
唯獨衛碩自飲如常,樂賞眼前。
再看衛晁,更是專心于弦律,對兩人近身親密的舞姿毫不動容。
妙曲音散,文昭最後一步卻未站穩,整個人倚在了魯公胸膛之上。
一切太過突然,魯公雖猝不及防倒也樂見其成,順勢輕攬文昭香肩,柔聲相待,“公主小心。”
“多謝魯公。”
将其攙扶站穩後,魯公收劍對着齊公行禮緻歉,“方才本公受二公主舞姿所染,一時興起便提劍共舞,但有失禮之處,望請齊公與夫人海涵。”
齊公并不在意,擡手稱贊,“承蒙魯公擡愛,縱容小女無禮。”
冷瞟文昭一眼,盧氏卻看準了衛晁拍手為其喝彩,“公子琴藝如此精湛,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衛晁微微欠身拱手,“夫人謬贊。”
明明是衛晁要來提親,文昭卻與魯公打得火熱。
目睹在場三人氛圍頗為怪異,叔糾悄悄起身湊到了盧氏身側耳語了一番,恰好涼赢就在其側聽得分明。
齊公微微颔首,起身道,“諸位此番辛苦前來,舟車勞頓想必也為得暇好生安歇,今日也算大開眼界,午宴至此大可盡情可收。三位可先留在本公營地暫歇,明日再議國事不遲。”
衛碩聽罷起身,與衛晁、魯公一道拱手還禮,“敬尊齊公之意。”
撤宴之餘,衆人先行恭送齊公與盧氏離開。
舒雯見伯諸一臉怒容難消,近身撫臂寬慰,“夫君且放寬心,原先以為那位公子晁才疏智短、不通風雅,沒曾想如此令人耳目一新。若果真二公主瞧上眼了,也不失為一段佳配。”
“不過才一面而已,夫人評價何以如此之高?”
伯諸眉骨僵硬,擡手輕輕撸下舒雯的手,又見那口古琴還擺在那裡,便手握劍柄快步往前而去。
正當他利劍出鞘,高舉劈向古琴之際,突現眼前的涼赢卻将其緊抱于懷,使伯諸下手不得。
此時正欲離開的衛晁和衛碩,聽到動靜便回首探看。
“小人方才聽那位三公子說,公子晁對這口古琴甚為喜愛,便已知會國後将其相贈。”
涼赢此舉令舒雯大為意外,就連衛晁叔侄也是駐足不前。
無處宣洩的伯諸,沒成想被這個小小侍從擋了道,更是怒火中燒,“什麼東西,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指手畫腳?”
那把劍并未就此而收,而是朝着涼赢的身上重重落了下去。
“夫君劍下留情!”
眼見伯諸并未理會舒雯的制止,涼赢自知避無可避,隻得将琴攬于懷中,緊閉雙目背身以對。
“大哥息怒,方才國母卻有吩咐,公子晁既喜愛此琴,可贈與他當做見面禮。”
可伯諸的劍卻并未落到她的身上,側耳一聽,方知是叔糾出言勸阻。
再行睜目一瞧,那鋒光寒刃之所以未落自己身上,全在于叔糾橫臂擋在自己身前。
說話時,叔糾還不忘側目移向不遠處的衛晁,示意伯諸注意場合。
“既是母親應允贈禮,涼赢你就給公子晁送去吧。”
自知險些闖下禍事,若非涼赢挺身相護,隻怕自己會傷了齊衛兩國邦交,無奈之下伯諸隻得回劍入鞘,冷聲丢下一句闆着臉轉身便走。
舒雯驚魂方定,便與伯諸一道離開了。
轉身之際,叔糾目掃涼赢上下一番打量,輕聲相問,“你可還好?”
涼赢雙手扶琴不便行禮,隻得欠身緻意,“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你不該管此事,下次莫要強出頭。”
叔糾也未多言,低聲囑咐了一句便看向了衛晁,“送琴去吧。”
“是,”涼赢應命抱琴走向衛晁。
直至近身眼前,衛晁悄悄将扣于指尖彈出的石子藏入腰帶,雙手接過了古琴,不忘對涼赢道謝,“煩請轉告,此情在下感念于心。”
“公子珍重,小人告退。”
咫尺四目相對,涼赢似乎是從衛晁的眼中确認了答案,當即退步拱手,辭别而去。
“還看?人都走遠了。”
目送涼赢遠去,衛碩湊到衛晁身旁輕佻一笑,“石子塞在腰帶裡不嫌硌得慌麼?”
衛晁手撫絲弦,無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