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琴折返主帳,涼赢遠遠便見着香萍在帳外來回踱步,還不停搓手,神色很是焦急。
“公主可在帳中?”
驟聽涼赢疑聲過耳,香萍吓得一激靈,趕忙食指貼唇輕噓。
再走兩步,涼赢便聞帳内斥責之聲。
細聽之下,便知是國後盧氏。
“你身為齊國公子,為嫡為長都當成為表率,可看看你今日宴上所作所為,你自問還配當嗣君之選麼!”
“那公子晁乃無名之輩,行事又如此古怪必定不懷好意,憑他也敢來向文昭妹妹提親,孩兒實在看不過去。”
“閉嘴!文昭議親與你何幹?輪得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的!”
光聽這麼一嘴,香萍便将涼赢拉遠了些,方才敢出聲,“長公子與公主進帳之後不久,國後便怒氣沖沖的殺了過來,直至方才足足訓斥小一刻了。公主也在帳中,我真怕國後會遷怒于她。”
正小聲叨咕時帳内斥聲方止,涼赢無暇多說,又将快步将香萍領回帳口。
立足剛穩便聽腳步聲快近,涼赢趕忙伸手撩帳,國後剛巧探身而出,面兒上仍舊面浮冷霜、兇信微露,可見餘怒未消。
待到帳子落下,她方無意間瞥向涼赢,粗看一眼後,便問,“本夫人來之前碰到叔糾了,他說起了你的事。幸虧有你及時護住了那口古琴,否則即便是本夫人也難以向公子晁交代。”
涼赢未敢居功,“撤宴之時,三公子提議國後将琴相贈,小人不過無意聽見罷了。”
“那時衆人都在關注魯公和文昭親密之态,你倒是心細,居然能夠注意到。”
國後對她不吝贊許,解下腰際玉佩遞了過去,“難得你如此膽大心細,這是賞你的。”
涼赢面露惶恐,連連退步辭讓,“小人乃是公主的陪嫁侍從,公主既與長公子完婚,那小人維護齊國顔面本該分内之事,不敢領受國後賞賜。”
“此玉價值千金,你可莫要後悔。”
國後仍未收回,“這是你應得的,大膽收下便是,無慮其他。”
涼赢眸光一轉,立答,“若是國後真要賞賜,便請将此玉賜于我主,便如同小人受賞一樣。”
見涼赢于珍寶面前而不動聲色,國後這才握玉收手,面上也終現春風笑意,拂去了殘存的怒容,“看來舒雯公主身邊有個忠仆,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涼赢。”
“涼赢......”
低聲重複了一遍,國後微微颔首,“名字我記下了,你主懷孕在身,好生照料不會薄待你。”
涼赢拱手允命,“小人謹遵國後之意。”
先前舒雯因曾贊許了衛晁幾句,惹得伯諸心生不悅,但當二人攜手走出帳外時又見和好如初,似乎先前種種完全忘諸腦後,涼赢與香萍這才懸心方定。
伯諸手挽舒雯酥臂,輕聲笑道,“此番兩國前來會盟,随行攜有不少重禮進獻,現下無事,不妨陪夫人你去瞧瞧,若是有順心的我便向公父提請相贈夫人。”
舒雯輕搖下巴,“還是不了,蒙夫君寵愛,時時遣人送來各類珍品,妾身自來臨淄後一切用度已然遠超常人,不欲再求更多。”
伯諸突發一想,于是又對舒雯另作提議,“對了,先前公父曾命叔糾親挑精選了百匹良駒,以作回贈之禮,那些可都是從北燕引來的良種,現正在圍欄馬場,不知夫人可有興緻?”
俯首一模小腹,舒雯無奈一笑,“妾身可騎不得馬。”
仰頭望向碧天晴日,伯諸卻是不以為然,“今日天色尚佳,你難得遠行一趟,總不能一直悶在帳中,再者隻是去馬場瞧瞧熱鬧,就當散散心也好。”
見此舒雯不好再辭,“夫君既有此興,妾身自當相随。”
伯諸輕拍其手背,“好!”
夫婦結伴向馬場而行,涼赢與香萍相隔數步尾随其後。
途徑一座外觀醒目的營帳,伯諸駐足停步,上前對着守在帳口的婢女蘊縷問道,“文昭妹妹可在帳中?”
蘊縷如實應答,“回長公子,正午大宴過後,奴婢未見二公主回帳。”
“至今未歸?”
見文昭不在,伯諸一臉失落,隻得回到舒雯身側繼續陪她往馬場而去。
馬嘶蹄鳴之聲随風過耳,還夾雜着莺莺歡笑。
追聲而望,涼赢便見文昭與魯公共乘一匹栗毛雲骠,繞着圍欄揮鞭馳騁。
文昭笑聲不斷,還一直讓魯公駕快些。
“原來二公主也來馬場了,看來與魯公玩得很開心。”
舒雯禁不住為文昭感到高興,卻久久不見身側的伯諸開口回應,側目一看隻覺他面色陰沉,眼中失望之色滿溢,似隐隐一種深沉的沮喪與妒忌,壓得原本高昂的頭顱也不得不低垂下來。
右臂一陣酸麻之感,令舒雯墨眉一皺。
“夫君?”
“我弄疼你了吧?”
伯諸這才意識到自己攙扶着她的手已不覺加力,捏疼了舒雯,忙聲道歉。
“大哥!”
發覺伯諸一行已近眼前,坐于魯公身前的文昭不停沖其揮手。
魯公駕馬靠近,與之隔欄相對。
眼見伯諸默然不語,舒雯便輕聲與之搭話,“方才夫君還要邀二公主一道前來,不成想二公主竟先到了。”
話落,她還不忘向馬背上的魯公作揖緻禮。
在馬背上颠簸了一陣子,文昭氣色微喘,卻難掩神情興奮,“方才撤宴之時,小妹向魯公提及公父此行帶來衆多良駒,魯公也是好馬之人,我領他來瞧瞧,不成想竟勾起了魯公的興緻,便陪他試乘這匹栗毛雲骠。”
魯公緊挨着文昭未下馬背,居高臨下與眸光凝滞的伯諸對望,輕笑道,“此馬确非凡品,方才文昭曾言齊公意欲相贈,本公很是喜歡。”
“文昭?”
伯諸咧嘴投去冷絲一笑,“魯公未免太性急了些,此番來會盟的可不止有魯國,豈有單方先行挑選之禮?”
魯公隻覺伯諸僵硬的話語,似無形之手欲将自己推下馬背。
“莫非公子心中不悅?”
“魯公莫要見怪。”
舒雯也不知伯諸為何如此,未免失禮隻得代為賠笑解釋,“夫君之意,衛國的兩位公子尚在,還是等他們一起挑選為好,以免他們會生厚此薄彼之心。”
魯公這才稍收疑色,“夫人所言不無道理。”
正說時,徐風捎來了一抹熟悉的氣息。
涼赢扭頭而望,便見衛晁、衛碩叔侄,由叔糾領道往馬場而來。
“瞧,正說他們他們便來了。”
魯公這才下馬,也一并擡手攙扶文昭落腳。
三方照面,叔糾一見魯公便即行禮,“公父囑托,這些良駒匹匹都價值連城,可由兩位公子與魯公自行遴選,在下得知魯公已經先至,便索性先領着兩位公子一道前來。”
“如此正好。”
魯公一見衛晁,便即展臂朝向身後那匹栗毛雲骠,“此駒本公已經先行看中,天下良駒衆多,還望兩位公子手下留情,莫要掠人之美。”
在場人人都看得分明,此刻文昭就站在栗毛雲骠旁,自然相繼轉目看向衛晁。
尤其文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