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荞看見元善上船,當即就示意元善将艙上的應急燈關了,否則再有人跑來岸邊,看見船上的燈又将敵人引過來。元善伸長着手,搗鼓了幾下才将燈熄滅,他聽着遠處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心裡非常着急,摸黑看向李然的方向,小聲道:“小然,唐老大到底什麼時候來?”
李然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我也不知道……唐叔叔家離這很近,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梁桦抱着元知荷,突然看向了李然,“小然,你會開船嗎?”
“我?”
李然還沒說話,元善就先斥責出聲,“這是唐老大的船,你怎能想着開走人家的船逃命?”
“可是再不走,我們說不定就會死在這裡!”梁桦罕見地對元善發了脾氣,她看不見元善的神情,但亦能想到元善生氣的模樣,她扭過頭去,繼續說:“對,小然你跟着唐老大,肯定也會開船吧?這炮火馬上就要打到向天江了,再不走,我們就來不及了!”
“我……我……”李然支吾幾句,額上急出了熱汗,他當然會開,但他不想丢下唐叔叔,“我、我其實……”
梁桦語速變快,“唐老大現在還沒來,剛才那邊也有爆炸說,說不定他……”
“來了來了,”一個男音打斷了梁桦的話,“人都齊了吧?得快點走了。”唐老大帶着老婆和十五歲的兒子上了船,他們手上沒有多少行李,估計是為了逃命全都舍棄了。
梁桦面色一頓,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唐老大聽了多少,見他們一家人語氣如常,還以為對方什麼也沒聽見。唐老大動作很快,收了跳闆和錨,立刻帶着兒子走向駕駛室。
唐老大的老婆于楊出來與元善一家寒暄,船上依舊沒有開燈,微茫的月光照進來,元善和梁桦隻能看見于楊含糊的面容,幾人簡單地寒暄幾句,船就正式開動了起來。
聽見船上機動的聲音,梁桦忐忑的心終于平穩了一些。
唐老大的船是貨船,并沒有讓人休息的地方,經過一天的整改,才勉強将下面的貨倉改為了客艙,但如今裡面堆放着行李,也不方便讓人休息,于楊、李然與元善便都下去收拾,讓梁桦留在上層看着所有的孩子。
李欣坐在特制的椅子上,這種椅子可以固定在船舷邊釣魚,如今為了整理行李,她便被李然推到了甲闆上。
元之荞也跟着出了船艙,爆炸聲偶爾從江邊兩岸傳來,有些地方升起了濃煙,有的地方則隐隐亮起了橙紅色的火光。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涼爽的江風吹拂着她的胸膛,奇怪,明明已經開船,但她的悶堵之感卻并未消失。
駕駛室。
“爸,那是不是小叔、小嬸和三奶奶?!”
唐老大看去,隻見在自己家附近的地方,站着高低錯落的三人,其中一人的肚子碩大,明顯是孕婦,“好像真是老弟和弟妹,哎呦壞了,這時候到我們家,不會是去叫我們逃命的吧?”
唐老大轉過船舵,看向小唐,“你快去讓他們上船來,然後去通知你媽,給你小嬸準備穩妥一點的地方。”
小唐應聲,立馬出駕駛室,前往貨艙了。
梁桦看見船竟然在逐漸轉彎,像是要往另一處停靠,心頓時懸了起來,她連忙叫住小唐,可小唐腳步不停,當即就要去抛錨,梁桦又急忙讓元知茂看住其他孩子,自己則下船艙去問于楊。
聽于楊說他們這是去接親戚,接完了人便走,梁桦登時感到不滿,如今是逃命時刻,唐家人如此不靠譜,他們真的能順利離開陵城,前往山俞嗎?
“于夫人,”梁桦語氣鄭重,“請問您有多少親戚要上船?”
于楊正将自己的床鋪多墊了一層棉絮,準備給懷孕的妯娌休息,她沒有擡頭,答道:“三個。”
“三個?”梁桦震驚,語調也輕微高了起來,“你知道這條船上已經有十人了嗎?這是你們的船,限載十二人,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元善和李然因梁桦的聲音看了過來,而于楊此時才将被子抖落松軟,淡淡看向梁桦。貨艙燈亮着,但燈光卻十分微弱,于楊的皮膚黝黑,方正的臉本應顯得寬厚,可她此刻的表情卻十分冷淡疏離,“梁夫人,是我說錯了,應該是四個才對,因為我弟媳還懷着孩子。”
與梁桦同樣心情的還有元之荞,她親眼看見一對母子以一個孕婦被小唐接上了船,孕婦穿着寬松的淺色碎花睡衣,老婦人背着一個大包袱,而她身邊的兒子也穿着與孕婦一樣的睡衣,隻不過在外面套了一件靛藍色的外套。
元之荞定定地看着男人,這人身上穿的衣服與書中描寫唐父一模一樣,并且還在他手臂中彈時重點描寫了上面被血浸染的淺色碎花。
元之荞心頭的不安湧起,她看向懷孕的婦人,“夫人姓唐?”
唐母顫巍巍地從跳闆踏上了甲闆,在唐父的攙扶下看向了面前元之荞,她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說完,唐母又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家的肚子,問道:“你是哪家的妹妹?我怎麼好像沒見過你?”
元之荞沒有回答,而是将目光移向了唐母的肚子,故作天真地又問,“夫人,您的寶寶快出生了吧,有名字了嗎?”
唐母疲憊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嘴邊盡是溫柔,“唐曦。”
随着這個名字被叫出聲,元之荞胸口的悶堵越發嚴重了起來,而這次與之前都不一樣,仿佛她的胸肺被塞滿了棉花,不僅讓她難以呼吸,還讓她的每一口呼吸,都讓耳膜也跟着震動了起來。
宛若溺入深水。
這怎麼可能,元之荞按下心口,她提前了準備了那麼久,劇情卻還是降臨到了她的身邊,難道這些,都是不可改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