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善的話回響在元之荞耳邊,她緊緊地抱住布包,霎時扭頭,往車窗外望去。
梁桦和元善依舊站在原地,相依的兩人,像兩棵青蒼的樹,定定地伫立着,目送逐漸遠去的列車,等待着它重新開回的那天。
元之荞眼眶一紅,貪戀地看着站台上的父母,她看到他們身影縮小,快速變成模糊的小點,然後融進泱泱人群,最終徹底辨不出任何模樣。
“怎麼了?”楊黛柔聲地問着,眼中滿是關切。
元之荞吸了吸鼻子,轉回身,又恢複到了原本冷靜的模樣,“沒事,”她看着手中的吃食,撚上一塊玉色的冬瓜糖,送入嘴中,她的聲音很輕,“就是有些想家了。”
楊黛聽到,撫了撫元之荞柔亮的頭發,目光看向外面接連滑過的景色,“江水東流萬裡長,人今漂泊尚他鄉……”楊黛的聲音也很輕,像是絲絲縷縷的霧,輕而易舉就被呼嘯的風吹散,“我也有些想家了,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
楊黛的境遇與李成類似,但與北邊的李成不同,她來自南邊的港區。港區被洋人占領,所以從很早開始,她與家人就被洋人從家中趕了出來。
趕了一周的路,她們終于來到凡市,幾經輾轉,然後聯絡上了第十團。元之荞用的是白鴿的身份,但并未主動暴露她就是四組長烏麥,楊黛把華常委和北城司令的書信交給團長,告訴她們來此的目的,楊團長看過後,将元之荞她們帶進了後方的大本營。
簡單商量完事情,楊團長準備今晚叫上其他同志,一起開會讨論,而元之荞見事情有了安排,便開口問元知茂,“團長,我哥哥元知茂被分配進了新兵連二排四班,我能見一見他嗎?”
“哪個營?”楊團長見元之荞是個小女孩,頓時變得和氣起來,像是怕自己兇悍的外表吓到了對方。
元之荞愣了愣,“哥哥沒說。”
“沒說就不好找了,”楊團長摘下帽子,扇了扇風,“這樣吧小元同志,下營的時候,三個營我都傳一遍,你在這等着就行。”
“謝謝你楊團長。”說是等,但元之荞也沒閑着,她把半成品雷達幹擾器拿了出來,繼續完成剩下的那部分,順便拿出之前的模型,拆掉了上面的微型照相機,預備修改搭載幹擾器。
然而元之荞等了一天,隻等來了三個營的二排四班都沒元知茂這号人物的消息,元之荞聽罷有些擔心,頓時準備親自去問,可剛走出去,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叫住了她。
“之荞?”
元之荞看去,發現說話的是個黑得不辨五官的士兵,“哥?”元之荞不太确認,試探性地叫出了口。
元知茂笑出一口大白牙,快步走過去,然後一把抱住了元之荞,接着像甩風車一樣将元之荞甩了起來,“之荞,你怎麼來了?”他放下妹妹,輕輕掐上她的臉蛋,“瘦了,都瘦脫相了,是不是沒吃飯?”
元之荞皺着眉,拍開元知茂的手,元知茂毫不介意,眼中依舊欣悅,按上元之荞的肩膀,“走,哥帶你吃飯,現在夥房還沒開,但團裡發的三号軍糧能自己熱飯,一号軍糧幹吃像你買的甜餅幹……”
元之荞立刻打斷,“不了,我不餓,我還留了好多媽媽做的冬瓜糖給你,”她不想吃軍糧,畢竟從研發起,她就一直在試吃,現有口味的調試還是她參與的,且軍糧向來按人頭發放,若是她是吃了,元知茂就得少一頓,她主動岔開話題,“哥,你在哪個班?為什麼新兵連二排四班沒你的名字?”
“哦,這個啊,”元知茂高興地摸了摸頭,他如今的頭發剃得很短,摸起來像粗硬的麥茬,“我立功了,調去了三營的四連二排三班。”
說來也湊巧,元知茂本來在新兵連待得好好的,但一次行軍駐地中,他睡迷糊了,一覺醒來,竟不知新發的槍落哪去了。因為害怕被罰,元知茂思來想去,毅然決定去“偷”。
于是在當天夜裡,他拿着配發的其他四顆手榴,獨自一人潛進了附近的海國軍駐紮陣地,而偷槍太過緊張,所以元知茂率先炸死了兩個班的人,然後飛快抱着他們的槍支彈藥,一股腦跑了回來。
當然,這樣的爆炸聲吓醒了班長,他跑回來的動靜也吵醒了排長。
所以在兩個上官檢查時,元知茂一口咬定,這些武器就是他的,無論如何都抵死不從,直到排長指着上面的洋文,和團裡發的中文标識做對比,元知茂才忐忑不安地說出了經曆。
此事有功也有過,元知茂領完罰後,就被調去當了班長,所以出現了元之荞找不到人的情況。
元之荞聽完暗歎,他們倆不是兄妹勝似兄妹,她這次來,也是準備“偷”一些對方的裝備。
兩人簡單叙完舊,元之荞就被叫去開會了,十團有三名電報員,雖不是白鴿,但他們學習的教材由元之荞編撰,也聽過烏麥的一些事迹,所以當他們聽說四組有人來,登時都吊起了好奇心。
開會時,元之荞對其餘人說着自己的計劃,先前大家都以為元之荞是楊黛的家屬,沒想到主講人竟是元之荞這個小女孩,一下都有些驚訝,但随着元之荞深入淺出的講解,大家都确認了元之荞不是在玩鬧,而是有實打實的真才實學。
楊團長:“小元同志,你想要一架敵方的偵察機,剛好,明天我們準備攻下嶺坡,所以你能和我們一起上戰場嗎?”
“沒問題,”元之荞回答得很幹脆,“來之前我就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