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沒給元知荷留下多少思考與悲憤的時間,她匆匆穿好衣服,挎上籃子就要出去買菜,“姐姐,我也想去。”臨出門時,元知甯纏了上來。自打來到蒲城,元知甯就沒了玩耍的同伴,母親重操舊業做衣服,沒空管他,父親忙于生計,同樣無暇分身,所以他隻能找大姐姐。
“知甯,買菜很無趣,還要人擠人,你确定要去嗎?”元知荷本想拒絕,但見弟弟總是一人悶在家中,不禁有些心軟。
“去!”元知甯仰着頭,回答得很大聲。
“那知甯一定要牢牢牽着我,一刻也不許松開,知道嗎?”元知荷叮囑。
“嗯,”元知甯高興地點頭,頓時握上元知荷的手,抓得緊緊的,“走吧大姐。”
蒲城街頭,随處可見躺在地上的人,有些是餓得沒法動的活人,有些,則是被餓死或是打死的人。傳說那些被打死的人中,有不少是特務,但是具體是哪方勢力的特務,并沒有人清楚。他們就這樣倒在地上,像個物件,無人問津,直至十點的收屍隊來,街道才會被清理。
現在的元知荷再看到這幕,已經不會再感到害怕,畢竟死亡,是這個世界最常見的事。她時不時捂住元知甯的眼睛,兩人快步來到了菜集。
元知荷眼疾手快,搶到了最後一塊特價豆腐,正帶着元知甯準備回去時,她看見了一個挑擔的老伯,正向着她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蜜梨蜜梨,便宜賣咯——”
聽到是梨,元知荷一下捏緊了錢包。前幾天梁桦無意間說過想吃梨,但元善說買時,梁桦還是說算了。
元知荷自己也存了一些錢,買點梨不是問題。她沒有猶豫多久,當即牽上元知甯,走了過去,但聽見老伯喊聲的人不少,所以元知荷的身後,頓時湧上了許多争先恐後的人。
老伯筐小,面上蓋着一層黃麻布,布面凹陷,顯然沒多少蜜梨。元知荷看到人多,登時也急了起來,全力往前擠去。等元知荷買完梨,回頭再看時,卻發現一直待在手邊的元知甯不見了。
“知甯?元知甯?”元知荷一下慌了神,手中剛買的蜜梨差點掉到地上,她不斷地張望着,想要搜尋弟弟的身影,然而周遭不僅沒有元知甯的身影,也沒有元知甯的回複。
“大嬸,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小孩,這麼高……小妹妹,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藍色條紋短袖的弟弟?”
元知荷慌亂地去問附近的人,語音也帶上了哭腔,可惜她得到的答案統一,沒有一人見過元知甯。元知荷的手腳不住發抖,眼淚也迅速蓄滿眼眶,“知甯……知甯……”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知甯,知甯你在哪?”元知荷心髒惴惴,不停地責怪自己,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
“這位小姐,你好像需要幫忙?”
元知荷看向突然在她身邊說話的人,這人看起來三十來歲,肥頭大耳,五官擠在面中,一張臉像是過度發酵的面團,油光水滑,男人穿一身藍黑色的軍閥軍裝,腰間的皮帶勉強勒住肚腩,左右各挂一把手槍,肩上三顆星,級别似乎并不低。
男人看到元知荷轉過臉來,眼中的垂涎毫不掩飾,雙目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不是丢了弟弟?”
元知荷向旁人描述時,隻說了元知甯的外貌體征,并未提及走丢人是她弟弟,但元知荷這會急壞了,完全沒聽出其中貓膩。
“是,長官,”元知荷急忙擦掉眼淚,“您見到他了嗎?能告訴我……”
“噓,”男人豎上一根指頭在元知荷嘴邊,元知荷被吓到,連忙後退一步,但男人看到她這樣,反而來了興緻,上下打量了一身元知荷,目光油膩,“我看見那孩子被人抱走了,小姐想要我幫你嗎?”
聽到弟弟被人擄走,本來有些害怕的元知荷一下着急了起來,她知道面前男人的不懷好意,但還是問出了口,“哪人是誰?長什麼樣?往哪個方向去了?”
男人笑了起來,露出一排煙熏的黃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