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鳴聲響起,鐘以墨心髒倏地一緊,他抓緊時間,快速向登船口奔去。
近了,還剩五米。
鐘以墨去拿兜中的船票。
兩米。
鐘以墨一把攔住守門的船員,有些氣喘:“您好,我要下船。”
“先生?”聽到這話,船員有些不知所措,他還是首次遇到剛開船就要下船的乘客,語氣為難道:“先生,船已經啟動了,您不能這時候下船。”
鐘以墨望向船艙小窗,碼頭正在緩緩移動,他面色一緊:“我要下船,否則,我會強行下船,”他一邊說,一邊從錢夾中取出幾張英鈔,“告訴你們船長,把船開回去。”
船員看了看錢,又看了看鐘以墨,眼神遊曳不定,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可……先生,這是不合規定的,且您要是跳船的話,航行的渦輪會把您卷進船底,到時候……”
鐘以墨眉頭皺緊,他并沒有沒打算跳船,但船員既然起了頭,他便順勢說了下去:“我姓克倫威爾,若克倫威爾子爵在世越号上出現生命意外,不僅英郵時報會沸騰,你們世越号也會受到克倫威爾的問責,”鐘以墨把錢拍在船員胸口,一字一句,“所以,去告訴你們船長,立刻靠岸,我要下船。”
船員掌心蜷起,眼中略有惶恐,事情一下從他單人失業,變為了整艘船集體失業,大貴族他可惹不起,還是交給領導負責比較好,船員果斷按下小費,說完就跑:“先生稍等,我馬上去通知船長。”
克倫威爾的名頭很有用,沒過多久,船就停下航行,重新返回了碼頭。
鐘以墨看着世越号再次鳴笛,龐然巨物緩緩駛離港口,甲闆上的船員松了一口氣,工作保住了。
鐘以墨沒有耽擱,他叫了一輛黃包車,前往康華公司。
此刻的元之荞,正在康華公司裡的工作室。
她換回了原本裝束,黑色假發戴在頭上,被梁桦細心地編成兩股麻花辮。因着外貿公司的掩護,元之荞可以購進一些與信息監測相關的零件和材料,但數量不多,就算能研究出成品,估計也隻有幾個。
元之荞拿起電路闆,正在試着焊接合成,她聽見屋外咚咚的敲門聲:“小荞,有位客人要找斯密斯夫人,我說夫人不在,他就問夫人什麼時候回來,還說與夫人約好了大單子……”
元之荞停下手中動作,擡眼看向屋門:“他說了自己是誰嗎?”
“他自稱利亞姆·克倫威爾,是個黑褐色卷發的混血俊哥。”
元之荞蹙眉,放下手中的電焊筆,利亞姆?這家夥不是前天才派了屬下視察,連交易也定了,今天怎麼又來了?元之荞将雙手在工作圍裙上擦了擦,然後解下圍裙,打開門,看向說話的白榆:“胡菲,你看着這裡,外面我去處理。”
“是,組長。”
元之荞走出房門,從後面繞了出來,正好看見站在前台的鐘以墨。
鐘以墨背影筆挺,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手上提着大箱子,像要準備出遠門,元之荞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克倫威爾先生?”
鐘以墨微微轉身,看到了元之荞。
黑色的瀑發,明豔的五官,纖細的柳葉眉與帶笑的仰月唇,與小時候的元之荞完全不同,可以說現在的元之荞,比小時候的元之荞,要漂亮動人得多,但鐘以墨判斷的不是外貌,而是她的眼神。
點漆似的琉璃雙目,與小時候一樣,總是泛着璀璨流光,像是純摯與堅韌同時住進了她的眼眸,無論其中倒影是風是雨,旁人都能從她這裡感受到安甯與力量。
這一眼,鐘以墨就斷定,她是元之荞。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那些堅毅與美好,從未因為長大而磨滅變形。
真好,他在心裡想。
鐘以墨靜靜地注視着元之荞,看着她走向自己,似乎門外的光也追随着她的身影,一并走了進來,鐘以墨停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碰到西褲的中縫時才蓦然一驚,他伸出手:“你好。”
元之荞看着面前的手,骨節明顯,手指修長,指甲剪的很幹淨,腕上戴着一塊銀色的手表。
元之荞猶豫的時候,鐘以墨也在觀察元之荞的手,等看見元之荞伸出來的雙手,無名指上均沒有戒指時,鐘以墨終于露出了這裡的第一個笑容。
元之荞握了上去,她發現對方并沒用力,隻是稍稍地碰了一下,便迅疾離開。
鐘以墨語調溫和:“請問小姐姓名?”
元之荞一愣,也切回了國語,“你會說本國話?”
“是,”鐘以墨實話實說,“我父親是本國人,我小時候也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
這段對話元之荞顯然已經聽過了,她直言不諱,回答道:“元之荞,聽說克倫威爾先生要找斯密斯夫人?真是抱歉,夫人有事外出了,有什麼事先生可以告訴我,我是她的助理。”
鐘以墨笑了,笑得格外好看。在這個角度看她演戲,似乎分外新奇有趣,就像回到以前,自己讀她寫的那些新奇有趣的信件一般,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終于也參與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