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顆長發的女人頭顱。頭發被系在蓮蓬頭上,整張臉都被重力拉長變形,眼皮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和青白的内眼睑。
它脖子的斷口處十分整齊,原本是幹淨的,但在她的視線轉過來的一刻突然噴出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哦,來了,厲鬼的基礎操作,教科書般标準。
黎明淡定地看着這一幕,連半秒遲疑都沒有便瞬間将那把穆塔附魔過的道具槍握在了手裡,瞄準着它的眉心,隻等着它下一步動作來判斷究竟開槍與否。
類似情況的應對方式在“零”的訓練中演習過無數遍,這對黎明而言完全就是本能反應,完全不用過腦。
甚至她甚至還有閑心琢磨:這隻剩頭的女鬼給自己選的出場方式也太不體面了吧?被挂在淋浴噴頭上,怎麼看怎麼像個大号浴球……
她握着槍沒動,女人頭也沒動,一雙瞳孔散大一片死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那臉上的神情是厲鬼特有的那種陰森怨毒,可仔細一看,黎明卻覺得,這家夥的目光裡……好像透着隐隐的……乞求???
——總而言之,它似乎并沒有攻擊的意圖。
“你是誰,找我有事?能說話嗎?”僵持了一會兒,兩邊都沒動靜,黎明并沒有收起槍,仍舊保持着警戒姿态,率先開口,試着采訪面前除了悄咪咪出現但又啥也不幹的女鬼。
“你是在這兒被分的屍?兇手是誰?”
然而人頭并沒有回答他。它張了張嘴,但沒有發出聲音,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又被無形的力量阻止了,沒說出來。
接着它便突然又不見了,連同從它脖子裡流出來的那灘血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不曾出現過。
在人頭女鬼出現的那一刻,黎明就感覺到某種隐約的異樣。仿佛有一層肉眼不可見的薄膜鋪展開來,将他和衛生間之外的一切隔絕開了,外面的聲音絲毫也傳不進來。
此時随着女鬼消失,那種微妙的感覺也消散了。
同時,黎明便聽見,隔壁趙靜思的房間,正有叮叮咣咣的打鬥聲傳來。
腦海中也如同網絡延遲般後知後覺地刷出一條系統提示:“因為客人趙靜思令人失望的行為,特殊狀态‘客棧老闆的憤怒’已觸發,持續時間5分鐘。”
沒多猶豫,黎明直接開門沖了出去。
302房間的門大開着,趙靜思跌坐在牆角裡,身上已經添了許多道利器砍的傷口。鐘誠和蘇恬恬站在她旁邊,蘇恬恬已經換了運動鞋,鐘誠還保持着攻擊姿勢。
看這架勢,大概是樓下這兩人聽見動靜,鐘誠沖上來幫忙,蘇恬恬雖然沒啥武力值,但本能地跟着鐘誠,也跑了過來。
然而狂暴化的客棧老闆身形過于巨大了,此時趙靜思已經失去戰鬥力,蘇恬恬又隻是一個沒練過格鬥的學生,鐘誠幾乎就是單打獨鬥,難像之前那次跟黎明配合那樣,将老闆完全壓制住。
黎明立刻一個沖刺上去幫忙,卻沒想到,就離開301來到302的這幾步路工夫,她居然沒趕上。
等她沖進302,房間裡的打鬥已經結束了。
303的穆塔幾乎跟她同時開門查看情況,站在303門口對着302這邊一個風咒下去,直接将原本張牙舞爪的狂暴版客棧老闆兜飛,“砰”地一聲臉沖裡拍在了牆上,整個人幾乎都被怼得嵌進了牆裡,牆面石灰生生裂出一片蜘蛛網。
客棧老闆空有一雙重又刷新出銳利指甲的爪子,上面還沾着屬于趙靜思的新鮮血液,此時毫無排面地被巨大的氣流死死摁着,像條鹹魚一樣連身都翻不了。
——果然,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之前她和鐘誠兩人配合還過了幾回合招才制服的怪物,天賦型選手上陣,從開戰到結束,統共隻要一秒。
“沒事吧?”習慣性地,黎明跑過來先關心了一句,問的是穆塔使用法術之後體内疼痛的程度。
結果幾個人都理解錯了,穆塔剛想給反應,就見鐘誠和蘇恬恬齊齊搖頭,自己也懷疑起姐姐這句“沒事吧”到底是在關心誰,遲疑了一下,沒有開口。
——畢竟,屋裡這幾個人,要麼身上有血,要麼跟狂暴化老闆撕吧得衣衫淩亂,就他看起來最不像可能有事的那個,且人還站在303門口……
“我倆是沒啥事。”鐘誠從始至終沒感覺隊長問的不是他,搖完頭又指了指縮在牆角的趙靜思,弱弱道,“但我覺得好像她比較有事……”
黎明緊接着便注意到,趙靜思身上最嚴重的一處傷口在大腿上,恐怕是割破了大血管,血正不住地往外冒。
顧不上别的,黎明幾步上前,就近扯下床上的單子用匕首裁成細條,跟鐘誠配合着,迅速幫趙靜思将傷口的近心端緊緊勒住。
“謝,謝謝……”
事情發生得太快,女子這才反應過來道謝,一時也沒顧上疑惑穆塔那揮手即來、如臂指使的狂風到底是什麼情況。
見他仍舊停在門外,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便隻是遠遠地沖他笑了笑緻意,表達感謝,目光裡帶着些對“能力者”奇妙力量的震撼與豔羨。
“不用客氣。”黎明搖頭,接着又問,“你剛才幹什麼了,觸發‘老闆的憤怒’?”
問出問題的同時,她也有了自己的推斷。
“……你尖叫了?看見鬼了?”
——是不是每一個人在進入房間後都會像方才那樣,在做出某個動作或者接觸某個東西後觸發鬼魂的現身?
盡管鬼魂出現時所處的空間似乎和外界是隔絕的,但如果在她吓得尖叫出聲的同時,鬼魂又突然消失了呢?
在夜晚的休息時間大聲尖叫,顯然不是什麼符合客棧住客文明禮儀的行為。
而且,這趙靜思也是倒黴。
盡管“客棧老闆的憤怒”觸發後老闆還得從二樓沖上來,但偏巧及時發現狀況的鐘誠在202,從路線上看,他隻能在老闆上樓的過程中追在後面,沒法攔路截住。三樓這邊,她和竹子又都在差不多的時間觸發了鬼魂現身,處于被屏蔽狀态。
于是,明明有意願幫她的人不少,但偏偏都都沒能在她挨砍之前及時出手。
——至于其他五人為什麼沒趕來幫忙,究竟是全程處于屏蔽狀态,還是單純不想多管閑事,選擇明哲保身,就未可知了。
“我……對,我是尖叫了來着……”趙靜思蒼白着一張臉,心有餘悸地點點頭,“我,我正在屋裡找線索,突然一回頭就看見一個渾身焦黑的男人出現在那……”
她哆嗦着伸出手,指着床前的空地。
仔細看的話,那一小塊的木地闆似乎被換新過,和新地闆相連的舊地闆邊緣隐約有一點像是燒焦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