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收拾好紙筆,這才擡起頭。圓溜溜的眼睛水靈靈地亂轉,一張圓臉讨喜極了。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笑起來嘴角還有淺淺的梨渦。
“你又知道了?”
夏盈初瞥了眼滿臉邀功的少女,見她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手癢地想捏一捏她肉乎乎的臉頰。
“那當然,俗話說,到一處,得知道那一處的人情世故。咱們現在在這青陽,主子你又是知縣老爺,奴婢可不得了解了解咱們青陽的百姓嘛。”
少女眨了眨眼,說的是理所當然。溫玉卿不置可否地挑眉,把箱子丢給她拉着夏盈初往外走。
“我可沒聽過這樣的俗語,不過嘛,看你這麼賣力,就獎勵你到春香樓走一趟吧。”
“好嘞——诶,不對。姐姐說了,孟捕頭和她都不在,我可不能離開主子啊——”
……
月娘斂眉低着頭,夏盈初見她比前幾日消瘦了幾分,也知道她還記挂着春娘。
“你放心,那名冊我已經交給了知府大人,而且,吳江盛已經死了,沒有人會再傷害那些姑娘們了。”
“大人的恩情,月娘就是死也不會忘,月娘代其他姐妹們與您道謝了。”
月娘擡起頭,眼中滿是感激地福了福身。夏盈初微微搖頭,側過臉看向半開的窗子。
“在那些人沒有全部被抓起來之前,我還當不了這一聲謝。”
月娘輕笑着搖頭,“吳江盛死了,那些名單也交給了知府大人。月娘相信,早晚有一天,他們會付出代價。”
夏盈初眼眸晦暗地看着遠處搖擺的柳條,手指不時地摩擦着手腕的玉镯,最後輕笑着點頭。
“對了,大人今日來,是為了張海生的事吧?”
月娘已經聽說了,也料到衙門會來人詢問。
“不錯,聽說鸢娘曾是春香樓的人。”
月娘點頭,微微歎息之後将鸢娘的事緩緩道來。
“鸢娘是在二十年前被賣進春香樓的,那時的她不過六歲。過了幾年之後,鸢娘便挂了牌子。”
“因為年輕漂亮,一時間也算是風頭無兩。來往的恩客大多還算是憐惜,雖然掙不了多少錢,到底勉強過活。”
“過了幾年,年紀上去之後自然比不上年輕的花娘。漸漸的,翻她牌子的人越發少了。”
“直到去年秋天,張家的海生與李王兩家的相公到春香樓來。張海生對鸢娘一見傾心,當晚便點了鸢娘。”
“第二日,張海生便與春娘說,想要為鸢娘贖身。本來這幾年春娘掙得就少了,春娘也無意強行留人。”
“問過鸢娘之後,知道她也是願意的,便隻要了十兩銀子。又過了半月,鸢娘便與張海生離開了春香樓。”
“之後的事,奴家便不知曉了。”
夏盈初微微思索,不由得感到奇怪。
“這大半年的時間,鸢娘竟從未與你們再見過面?”
不大對勁。
據她所見,春香樓自從春娘接手之後,姑娘們之間相互憐惜幫助,感情也越發濃厚。
鸢娘在樓裡二十年,她們之間又怎會不聞不問?
月娘淡淡一笑,睫毛微垂輕聲說道。
“我們是賤籍,出了這春香樓,沒有人會拿正眼瞧我們。不是指指點點,便是言語輕佻冒犯。”
“鸢娘好不容易脫賤入良,能過上安穩日子,我們這些不招人待見的蚊蠅,又何必去擾了她的清靜?”
少女自嘲的笑讓人沉默,夏盈初心中歎息,不經意間瞥見門外探頭探腦的三人。
“你們三個伸着脖子作甚?還不進來拜見大人。”
月娘使了個眼色,三人也知道被夏盈初等人發現,隻能推門而入。
“大人,這是夢娘,這是錦娘,那邊的是雲娘。便是她們三個告知了奴家張家的事,我們這些人整日裡迎來送往,卻從未見過大人這般的女子。方才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大人海涵。”
夏盈初不由得多看了眼言辭懇切的少女,她好像明白了春娘為何會選中她了。
“無妨,三位方才已與我見過了。”
夏盈初說着,眼睛随意地掃過神色各異的三人。
那位雲娘瞧起來年紀最小,看起來大約十四五歲,低着頭不安地攪着帕子。
“是嗎?倒是沒聽她們提起過。”
月娘扭過頭看了眼身邊的錦娘低聲說着,錦娘歉意一笑,微微福身說道。
“大人勿怪,我們三個也是頭一次見着死人,驚慌之下隻想着趕緊離開,倒不曾注意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