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娘一怔，緩緩擡頭，眼中滿是驚詫。

“我，我不知，自從那日我從家中逃出來，便沒有再離開過那城隍廟。他，他是怎麼死的？”

女子的臉上帶着驚詫茫然、解脫，以及悲戚。

夏盈初盡收眼底，手指輕敲着扶手，直直地盯着面色複雜的女子。

“他是被人勒死的，就在十九日亥時，你離家的第四日。”

鸢娘一驚，眼中閃過慌亂，随後又壓了下去。

“大人，我那時已經服毒，此事與我萬萬沒有幹系。”

“那阿青呢？”

鸢娘一愣，夏盈初勾唇輕笑。

“她得知了你的遭遇，既然肯為你買毒藥，自然也願意為你去殺了張海生。”

“不可能！阿青不會殺人的！”

女子着急反駁，夏盈初臉上笑意不變，反問道。

“你那時已經服毒自盡，你又如何能保證此事不是阿青所為？”

“我…”

鸢娘啞口無言，見她臉上滿是嗤笑，忙下床跪在地上。

“大人，阿青娘子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張海生雖不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可是單憑阿青的力量是無法将他勒死又全身而退的。”

夏盈初垂眸看着她滿臉焦急的模樣，沉默了半晌輕笑着問道。

“可是除了她，又有誰會去殺張海生？據我所知，張海生平日裡并無仇家。而且所認識的人也不過是一些普通百姓，這無緣無故無仇無怨的，誰又會去殺他？”

鸢娘張了張嘴，觸及到女子眼底的冷意，艱難地說道。

“有。也許，是賭坊的老闆。張海生平日裡嗜賭，每次輸了錢總會偷我的首飾拿去當了，去抵賭債。我的首飾一件也不剩，想必他也沒有錢再去還賭債。”

“單單隻是為了一些賭債，隻怕沒有必要殺人吧？”

見夏盈初不信，鸢娘沉默，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孟昭明，啞聲說道。

“大人，可否讓這位差大哥先回避一下。”

看她眼中滿是決絕，夏盈初大約猜到了她要做什麼。坐直了身子，示意孟昭明出去。

關門聲響起，鸢娘也跟着打了個冷顫。手指顫抖地解開衣裙，露出滿是傷痕的身軀。

“早在半年前，張海生便已經沒有錢償還賭債。他将我抵給賭坊，暫且緩解了那次賭債。”

“之後，他，将我鎖在家中，接客。”

鸢娘艱難地滾了滾咽喉，眼眶微紅地低着頭。

自脖頸往下，肌膚上布滿了鞭痕，繩索捆綁的淤青。青青紫紫的痕迹新舊交疊，全身上下竟沒有一塊好肉。

夏盈初抿着唇上前将地上的衣裙裹在鸢娘身上，扶着人坐好。鸢娘低聲道了謝，這才繼續說道。

“有了錢之後，張海生越發沉迷。十兩，二十兩，我不知道他後來欠下了多少銀子。”

“走進房間的人，我數不過來。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進來，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

“我隻知道，我就像是被張海生捆在床上的器物。隻要沒有死，就能接着用。”

鸢娘顫抖着攥緊衣襟，眼中滿是恨意。

“我真的，好想，去死。可是，卻連死，都是奢望。”

“張海生欠下的賭債越來越多，那些嫖資根本不夠他去填那些窟窿。”

“他又開始被賭坊的打手痛打，每一次他帶着傷回來，都要鞭打我洩憤。”

“之後也是因為李安厭惡我身上的鞭痕要離開，張海生這才收手。”

聽到李安的名字，夏盈初不由得問道。

“是張海生的鄰居，張鐵華之子？”

鸢娘點頭，說道是他。夏盈初想到雪梅說的話，繼續問道。

“王勝的兒子，也參與其中？”

鸢娘有些驚訝她竟知道，點頭屬實說道。

“不錯，王耀祖常常與李安同行。他們三家本就是幾十年的交情了，張海生讓我接客，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他們二人。”

“你說，他們三家的關系很好？”

夏盈初眼眸一動，腦海裡迅速閃過什麼，隻是來不及捕捉。鸢娘點了點頭，眼中滿是冷意。

“據說，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了。街坊鄰裡雖然都相熟，可是他們三家，卻好得像是穿一條褲子一樣。”

“李鐵華是個獵戶，每次獵到什麼獵物，都會分給張家和王家。而張海生的父親因為讀過幾年書，沒到年關也會贈給李王兩家桃符。”

想到昨日李鐵華和王勝在大堂中吵的面紅脖子粗的模樣，當真看不出來他們曾經竟然那樣要好。

夏盈初回想起王家丢失的牛，以及李家父子說在南山撿到的野豬，心中有了一個猜想。暫且暗下，夏盈初問道。

“李安，可會打獵？”

鸢娘抑郁着搖頭，“想來應當是不會的。李鐵華見張海生賣字便能賺錢，便也讓李安跟着張海生念書寫字。”

不會嗎？

夏盈初微微沉吟，看了眼神色複雜的鸢娘，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