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剛生下我的時候,時豐便要将我溺死。他說我是賠錢貨,是沒有用的女娃子。”
“當時,一個路過的道士說,時豐這一生若想要兒子,前頭就必須有個女兒。若是沒有女兒在前面鎮煞,娘就隻能一直生女兒。”
“時豐半信半疑地将我留了下來,過了三年,娘果然生了個兒子。時豐這才信了那道士的話,才徹底打消了要将我丢棄的打算。”
隻是,這卻不代表,時昭的日子就好了起來。在時豐眼中,她依然是個賠錢貨。在家裡吃的每一口糧,都讓他心疼。
時昭從五歲起,不但要照顧年幼的弟弟,還要挑水燒菜、喂雞喂鴨。幼小的肩膀要承擔起那些家務,才能換來一碗糙米飯。
那幾年,雖然過得苦,可是時昭卻是開心的。阿娘會悄悄給她塞一些吃食,會抱着她安慰她,疼惜她。
可是好景不長,一年冬天,阿娘生了病。時昭想要到藥鋪抓藥,卻被時豐打了回去。
抓藥需要錢,而他并不會将錢浪費到同為女人的發妻身上。那些錢可以用來賭,可以用來買酒,卻不能為發妻買藥。
時昭被打得遍體鱗傷,怎麼也走不出時家的柴扉。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阿娘閉上眼睛 ,再也沒有了呼吸。
阿娘死後,時昭身上的家務活又重了一倍,那是阿娘的活計。
又過了兩年,那一年,時昭十三歲。時豐用二十兩銀子,将她賣給了城南的癞子老王。
媒婆得了銀子,時豐有錢喝酒,弟弟時恒也有了銀子交束脩,癞子老王得了一個媳婦。
一切皆大歡喜,所有人都喜洋洋地等着良辰吉日。沒有人在意時昭的哭喊,沒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成親當晚,老癞子喝多了酒,被冷風一沖,竟死在了婚房裡。時昭滿腦子隻有逃,她不知道第二天等着她的是什麼。
也許是陪葬,也許是剃了頭做姑子。
不論是哪個結局,都不應該是她時昭的結局。
所以,時昭逃了,離開了青陽,離開了掌控她的時豐。
“我并不認為我有錯,生者不養,如今又憑什麼來向我索要?”
“放你娘的屁!老子沒供你吃?沒供你喝?!你這個白眼狼,不記得老子的恩情,反而記恨老子?!”
時豐狠狠啐了一口,指着時昭鼻子罵道。
“要是沒有老子養你,你早他娘的死了!老子生你養你,還養出罪過來了?!早知道你這麼沒良心,老子當初就應該掐死你!”
“對啊,你應該掐死我,就像你掐死之前的女兒那樣!”
女子的眼中滿是譏諷冷意,時豐一抖,又呸了一聲想要伸手打人。孟昭明左腳一跨,用力攥住時豐的手腕。
“這裡,還輪不到你打人撒野。”
對上人高馬大的男子,時豐氣弱,讪讪一笑直說不敢。
孟昭明冷哼着一甩手,丢開時豐的手腕。夏盈初壓下嘴角的笑意,點了點右頰說道。
“時豐,時昭所言你可有什麼要反駁的?”
時豐正揉着腕子,聞言不由得眼睛一亮,正要開口,便聽到她似笑非笑地提醒道。
“你可想仔細了再說話,若是說謊欺瞞本官,仔細諸位差大哥手裡的棍子。”
時豐一哽,嚅喏着唇,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
“看來時昭說得是真的了,如此看來,她的确沒有義務贍養你。你登門索要銀錢,可算得上是強盜行為了。”
夏盈初笑吟吟地說着,“按律例,當杖刑五十。”
“不不不,我可沒要她銀子!”
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時豐本以為可以從時昭那裡撈些銀子,卻被時昭打了出去。
時豐心裡憋着一股氣,這兩個月都惦記着要讓時昭為那日的行為付出代價。
知道時昭背上了人命案的時候,時豐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左右時昭是要死了,他這個生父,繼承那些财産不是應當嗎?
打着這個主意,時豐樂颠颠地來到了縣衙。哪成想,夏盈初偏偏不按套路,最後反成了他勒索。
時豐此刻又悔又恨,自以為隐蔽地剜了眼夏盈初,卻對上孟昭明冰冷的視線。
心頭不由得一跳,時豐咽了咽口水,連忙低下頭。
夏盈初對他那些小動作不感興趣,一揮手讓孫長禮将人暫時押下去。
“大人,時豐所言大多是假的。可唯獨一樣是真的,杏兒,是我殺的。”
時昭微微一笑,仰起頭看向夏盈初。
“大人,我痛恨那些薄情寡義之人,我逃出了青陽,本以為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遇到了一個可以托付終身之人。”
“可是,到頭來卻發現,我還是沒有逃出這個青陽。以為可以相信的枕邊人,卻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