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男說了一個數字,緊緊盯着何殊的表情。
何殊神色自若。這個數目對一個十九歲少年來說是天價,但對何殊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他環視了一周,評估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對比了雙方的實力。對方人數太多,他又剛剛出院,雖然使用武力能救出小朋友,但難免會挂點彩,說不定還會折騰到醫院裡。
他還是決定使用文明的方式解決問題。
何殊摘下腕表,連同名片一起遞給對方:“這表是ACNOMIL的限量版,全球僅出售十塊,足以抵了他的債務。如果後續有什麼問題,拿着這張名片随時可以來找我。”
紋身男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後面幾個人也面面相觑:“你說的是真的?”
何殊淡淡一笑,沒多說什麼,以他的氣質也很難不讓人信服。
紋身男伸手去接,另一隻手上的刀松了一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何殊身上,忽略了地上宛如昏死過去一般的少年。
在他的手觸碰到那隻腕表的一刻,少年忽然暴起。他用常人難以想象的角度從另外五人手下掙脫,靈活如遊魚,一把奪過了刀,一腳踹翻了紋身男,踩着他的右手把他摁在地上,膝蓋半壓着他的脖子。
那人發出一聲慘叫。
一臉淤青的少年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閉着一隻被血浸透了的眼,另一隻眼環視四周,在與何殊對視時停頓了一瞬,又很快掠過。
刀刃挨着紋身男的脖子,少年聲音沙啞兇戾:“放我們走。”
少年敏捷得像隻小豹子,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逆轉了形勢。
何殊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緩緩收回腕表,眼裡帶了笑意。
小朋友身手不錯嘛。
紋身男疼得直哼哼,臉憋成了豬肝色,其他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一個人惡狠狠道:“你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欠我們的錢你難道還想賴賬?”
“我說過,”姜灼眼裡的冷色能結成冰,“姜通海的賭債,我不會替他還,你要砍他手還是剁他腳我都無所謂,别拿這種破事找我的麻煩。”
“他簽的是你的名字,你就得還!”那人瞪着他,“姜通海可是說了,他兒子是宋家大少爺,要多少錢有多少錢,區區賭債你大少爺的一輛跑車就能抵上!”
姜灼嗤笑一聲:“我一天至少打三份工,剛剛還在便利店給人搬東西,你們不知道?還跑車呢,驢車都沒有,你見過混成這樣的富二代?”
那人語塞了片刻,忽然指着何殊嚷嚷:“那他呢,他明明願意替你還錢!還說你是他家裡人……”
姜灼冷色的眸子裡染上怒意,喘息聲有些急促:“他就是個騙子,我根本不認識他!這事也和他沒任何關系。”
那人還要說什麼,姜灼卻已經失去了耐心,放低了壓着紋身男脖頸的膝蓋,威脅道:“放下手裡的武器,退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快!别逼我用刀,你們知道我真的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幾個人對視一眼,互相看着臉上的青腫,顯然是對這少年的戰鬥力心有餘悸,知道他不是在吓唬人,已經紛紛打起了退堂鼓。
正在他們想後退時,何殊忽然出聲:“等一下。”
姜灼立刻扭頭看着他,皺着眉,表情複雜難言。
何殊已經重新将腕表戴上,但那張名片還夾在指間。他走上前,将名片遞給說話的那個人,從容地笑了笑:“李洪李三爺,是嗎?”
那人驚愕地看着他:“你,你怎麼知道我們老闆的名字……”
盛豐集團作為S市最大的地頭蛇,灰色領域也不是完全沒有涉及。況且能在S市開賭場的也就那麼幾個,或多或少都與梁家有生意上的往來。
何殊沒多說什麼,隻是道:“把這張名片交給你們老闆,告訴他,這孩子的事我包了,以後不必再來找他。”
“喂!你幹什麼——”少年氣急敗壞地沖他吼,何殊卻已經退到了他的身邊,輕輕握住他拿刀的那隻胳膊,想把他拉起來。
他很耐心地解釋:“他們有一句倒是沒說錯,這件事如果不徹底解決,就算今天逼退了他們,你也還是永無甯日。”
姜灼瞪着他:“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何殊與他對視,眸中湧出溫和的笑意,用隻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你可是我的小恩人。”
姜灼:“……”
何殊摸了摸他的額頭:“你在發燒。”
他說:“别硬撐了。”
姜灼:“……”
他确實是在硬撐。
高燒已經持續了一天,身上的各處淤傷都叫嚣着疼痛,兩手不受控制地打着冷戰,頭昏腦脹,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完全是憑着意志力撐在這裡,其實色厲内荏。
可能是因為身體實在到了極限,也可能是男人的聲音太過溫柔沉穩,讓人無比有安全感,他明明用的力氣不大,姜灼卻完全無法抗拒,昏沉中就被人拿走了手上的刀,然後從地上拉了起來。
少年踉跄了一下,頭暈得站立不住,直往下栽。
他栽到了一個懷抱裡。
溫涼柔軟的布料,貼在高熱的額頭上十分舒服,舒服得讓人不想離開。少年感覺自己被一種略帶苦澀的馨香環繞,腋下的手臂修長有力,支撐着他力竭的身體,把他緊緊箍在這一方天地間,仿佛無論外面如何山崩地裂都不會動搖分毫。
少年快要在這種讓人落淚的安定中沉入黑暗,卻忽然想到自己臉上都是血,肯定會弄髒這人的衣服,于是小小掙紮了一下,啞着嗓子低聲道:“血……臉上……”
一隻微涼的手覆上他的後腦勺,輕輕揉了揉:“沒事兒。”擁抱着他的人收緊了懷抱,胸腔的震動傳遞到他這裡,聲音很好聽,輕得像在吟唱搖籃曲:“累了就睡一會兒,醒來就什麼都好了。”
真的……沒事嗎?
我會在哪裡醒來?
好奇怪,這個人真的很奇怪,他還從來沒有這麼信任一個陌生人,信任到放縱自己在對方懷裡陷入昏迷……他是不是給他下了藥,還是會什麼奇怪的魔法……
少年攥緊了他的衣服,喘息了兩下,想努力擡起眼皮,意識卻已經不受控制地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