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殊像是剛剛回過神的樣子,收斂了嘴角的肅然,重新露出溫和的笑:“沒吃晚飯?”
空氣終于再一次流動起來。
姜灼臉色微紅,卻還是有些蔫蔫的:“吃、吃了一點……”
何殊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剛剛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有些不舒服,沒吓到你吧?”
姜灼聞言,立刻将方才的不安盡數抛之腦後:“現在呢,感覺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點?”
“已經沒事了。”何殊笑了笑,“隻是……忽然有些餓。”
姜灼站起身:“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餐桌上還有些剩下的晚飯,麻煩你熱一下就好。”
飯菜很豐盛,看起來根本沒動過,完全不像何殊口中的“剩飯”。
何殊坐在姜灼的對面,隻咽了兩口清粥便放下了勺子,然後含笑看着少年往嘴裡扒飯。
姜灼其實晚上什麼也沒吃,早就已經饑腸辘辘,扒了一半的飯才遲鈍地發現,桌子上的菜都是自己愛吃的。
哪裡是什麼剩飯,分明是先生特意給他留的。
先生也根本不餓,不過是陪着他。
少年的動作頓了頓,默默端起碗遮住了面孔,不想讓對面的人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眶。
有人為他留着一盞燈,有人牽挂着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在遇到先生之前,他從來不敢想象這麼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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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姜灼一直在找合适的房子,想把姜家母女安頓下來。
何殊給他開的工資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價格,即使扣除約定好要還先生的那部分,剩下的也已經十分充裕,足夠他給她們租個好一點的房子,再為姜小月找個更正規的康複機構。
這些事他一個字都沒對先生說,他已經不想再讓那人為他操心了。
但他沒想到,距離那次見面還沒過三天,蘇蓉就給他打了電話。
漆黑的雨夜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樹葉上,女人的哭泣混雜在呼嘯的風中,透着無端凄厲與絕望。
“阿灼……阿灼!你快來,快來救救我們……救救我和小月……他要殺我們,你爸要殺了我們!!”
姜灼攥緊了手機,迅速跳下床,一邊給自己胡亂套上幾件衣服,一邊壓低了聲音安撫着:“我馬上過去,你現在怎麼樣?别慌,先順着他的意思不要硬碰硬,保護好姜小月,實在不行馬上報警……”
“——你在給誰打電話?!”
“不要,不要報警!求你了,不要——”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接着便是令人窒息的忙音。
姜灼手抖了一下便穩住了,依然保持着冷靜,将手機往兜裡一揣就向樓下沖去。
他身形矯健卻不忘放輕了動作,盡力不發出聲音,打算自己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離開别墅。
今天濕氣重,雷雨聲又吵,對心髒病人負擔很大。那人白天本就有些胸悶,吸了氧好不容易才安穩睡下,不能再被吵醒了。
可何殊睡眠實在太淺,他們二人的房間又離得實在太近。
“……阿灼?”
少年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正要擰開,就聽到了身後那聲略帶沙啞的呼喚。
閃電劃過夜空,映着那人眉間的倦意和沒有血色的唇。
姜灼愣了愣,急忙過去穩穩扶住了他,極力壓着聲線,故作鎮定道:“怎麼下床了?快回去躺着。我……我出去辦點事,不是什麼大事!很小的事,不嚴重,幾分鐘就能擺平,就是、就是有些緊急,需要馬上去辦,所以完全不用操心,你——”
無邊無際的悔意和愧疚像潮水般湧來,連扶着人的手都在抖,他怎麼不再小心一點、動作再輕一點?他怎麼能這麼不小心……
何殊身上沒什麼力氣,靠在少年肩頭,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溫和地止住了他語無倫次的辯解:“好了,不必再說,我現在打電話讓小陳過來——很快的,放心。”
“外面雨這麼大,夜這麼深,你哪裡找得到出租車?一個人,我會擔心的。”
少年抿了抿幹裂的唇,妥協地點了點頭,隻能先扶他在沙發上慢慢坐下。
何殊放下電話後,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把身上披着的外衣脫下,裹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身形一滞,就要推拒。
他低咳了兩聲,臉色實在蒼白,聲音也有些無力:“你穿得太少了,聽話。”
姜灼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吞了下去,隻能很乖巧地點頭:“我知道了,先生,你快去休息吧。”
他裹緊了帶着那人氣息的外衣,無意間觸碰到了對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心頭一顫。
很涼,比他的要涼多了。
何殊:“究竟是什麼事,真的不要緊嗎?要不要我……”
他在考慮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不要!”姜灼急忙打斷了他的話,“真的沒事的,你别擔心,我很快就回來了。”
他勉強扯出個笑,企圖讓對方安心:“你快去休息,醫生說了不能熬夜的,對不對?”
何殊沒再堅持,畢竟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确實算不上好。
司機很快就到了。
情況緊急,姜灼實在沒辦法再停留,隻能最後叮囑他讓他去休息,便坐上車離開了。
何殊坐在一片昏暗的客廳中,沒有聽少年的話回到卧室。
蹙眉思考了幾分鐘,然後給司機小陳發了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