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剝離感逐漸消失,他又回到那個白茫茫的空間中,他翻看自己的雙手,又變回年輕的模樣。
上個世界他過得很幸福,腦海深處仍舊不停翻湧着記憶。
他無聲地落淚。
“007你在嗎?”
“在的。”
“可以封存我上個世界的記憶嗎?等任務結束一起歸還給我。”
“好的,請确認。”
【是否封存小世界0504的記憶】
【是】 【否】
他神情眷戀,溫柔地點下是。
瞬息之間,記憶開始遺忘,他隻記得自己完成了第一個世界的任務。
“開啟下一個世界任務吧。”
“好的,請确認。”
【001号高級任務者,是否開始任務2】
【是】 【否】
他點下是,眼前又是一陣恍惚。
……
死氣纏繞,森森白骨匐于地面,桀桀嗜血荊藤隐沒沙土之中,黑霧埋葬了晝夜。這裡是界域的最西端,萬骨鬼域,大兇大惡之人埋骨之地,無陵無墓。
鬼域深處,透明結界下有一處簡單的木屋和一汪靈泉,整潔得格外突兀。屋旁盤卧着一條猙獰的巨龍,它沒有眼睛,身體由一節節白骨組成,其上覆蓋着一層層磅礴流動的鬼氣,尋常仙士靠近,怕是被腐蝕的渣都不剩。
突然,巨龍碩大的腦袋轉向結界外,他低沉地叫了一聲,龍吟像刺骨的風從木屋向外掃除,掀出一陣滔天威壓。
屋内走出一個人,身着暗紅長袍,皮膚蒼白、不見血色,容貌妖冶昳麗,左側眼角之下有一顆紅色小痣。
他就像志異裡吃人的精怪,實在魅人,又實在令人望而生畏。
“無妨,我去看看。”
話落,人消失在原地。
離結界不遠處,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奔來,一襲白衣鮮血淋漓,好看的面容沾滿血污,身後跟着一團又一團怨氣沖天的鬼氣。
桑岸落在他眼前。
“你是何人?”
那人擡起頭,看到突然出現的桑岸,瞳孔亮的出奇,他捂着肩膀那露骨的傷,顫抖地說:“在下沈圻岸,遊曆途中誤入鬼域,懇請前輩救我一命。”
“救你,憑什麼?”
“刀山火海、龍潭虎穴,圻岸在所不辭,願前輩能施舍圻岸一命。”
“哼,花言巧語。”
桑岸站着沒動,無形的威壓向沈圻岸掠去。
沈圻岸痛苦地跪下,身後的厲鬼發出刺耳的厲叫,四散逃離。
“鬼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桑岸身形一動,又消失在原地。
沈圻岸看着眼前空蕩的地,莫名露出了點笑。他傷得重,暫時不能再使用法術,隻好一步步拖着身子朝前走去。
沈圻岸停在結界外,出神地望着結界包裹之下的内裡。
裡面是鬼域唯一的淨土。
“前輩……”
過了很久,依舊無人回應,連骨龍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沈圻岸失望地坐下。
木屋内,桑岸看着結界外孤獨的背影,隐在衣袍下的手微微攥緊。
漆黑的眼睛裡藏着萬千波濤,但隻一瞬又被他斂眸散去。
沈圻岸背對着木屋,突然察覺背後結界的松動,他驚喜地站起身,慌忙走進結界裡。
院子裡隻有骨龍,不見桑岸,沈圻岸好奇上前,瞧清了骨龍上翻湧的鬼氣。
“不想沒命就離他遠點。”
沈圻岸湊近的身軀猛地往後,他擡頭,看見了屋檐下的桑岸。
“謝謝前輩,圻岸謹記。”沈圻岸笑了笑,雙手作揖行了禮。
桑岸轉身回屋,沈圻岸連忙上前,在門外停下。
“前輩,圻岸可否入内?”
“嗯。”
桑岸坐在榻上,自顧自地下着棋。
“容你休息半個時辰,時間到了自己滾出去。”
“前輩為何一人呆在鬼域呢?”沈圻岸走到桑岸對面坐下。
桑岸沒管沈圻岸放肆的舉動,“不為何。”
“我遊曆四方曾聽聞,鬼域有一主,其身伴骨龍,莫非就是前輩?”
“你覺得呢。”他擡眸瞧了沈圻岸一眼。
“世人都言鬼域域主跋扈恣睢、慘無人道,這鬼域一半的白骨和鬼氣都是因為他,可我倒不這麼覺得。”
“我瞧着他應當是同前輩一樣好的。”沈圻岸腼腆一笑。
“在鬼域議論域主,你倒是不怕死。”
桑岸落下白子,看着眼前這個他随手就可以殺死但又不知死活的蝼蟻,突然來了點興趣。
“圻岸還未完成履下的諾,恐怕暫時還死不得。”
“你在威脅我?”
鬼氣纏住沈圻岸的脖頸,薄唇刹那間血色盡失。
“前輩總有用得到圻岸的地方,為何不先留着呢?”
桑岸突然笑了,笑得張揚,美得驚心動魄。
“即是如此,那你便留下吧,當我的鬼奴可好。”
沈圻岸起身,走到一旁跪下作揖,“悉聽大人尊便。”
桑岸突然覺得無趣,任憑沈圻岸在一旁跪着,許久才幽幽開口:“東邊的屋子空着,滾去換身衣服,血淋淋的瞧着惡心。”
“圻岸領命。”
沈圻岸低頭,掩下唇角的笑。
“藥在南邊的屋子裡。”桑岸不經意地說道。
沈圻岸起身的動作一頓,然後站好。
“圻岸傷的有些重,恐怕無法完整地上好藥,大人……大人可否幫圻岸上一下藥。”
桑岸聞言,将手中的棋子扔進棋奁,轉身朝西邊的屋子走去。
“你若再得寸進尺,我便用鬼氣灌滿你的五髒六腑,讓你生,不如死。”
“圻岸記住了。”沈圻岸乖巧回應。
桑岸這兒的藥倒是意外的多,且品階都不低。
這裡靈氣稀薄,沈圻岸吞了幾顆上品聚靈丹,調動體内靈氣好一會才有所好轉,這具身子的底子實在太差了。
他施了個清潔法術,朝屋外走去。
“你這張臉倒是生得還不錯。”桑岸戲谑地看着從南屋出來的沈圻岸。
“大人謬贊,遠不及大人萬分之一。”
桑岸起身,長袍落到地上,他走到沈圻岸身前,手指挑起他的下颔,欺身向前。
“鬼域可沒有靈氣供你修煉,說出你的目的。”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大人救了圻岸一命,按話本子裡,圻岸本該以身相許。”
桑岸甩落衣袍,“不知所謂。”
沈圻岸飛出木屋,倒在地上,嘴裡吐出一口腥鹹。
木屋的門“嘭”地合上。
桑岸羽睫顫抖,心口魂玉燙得驚人,昭示着這來曆不明的人到底是誰。
沈圻岸被關在門外的第三天,木屋的門終于開了。
走出的桑岸身形一動,出現在結界外。他擡手,覆上玄青假面,其上镌刻着繁複的鎏金花紋。
“大人……”
桑岸消失了。
沈圻岸神情有些落寞,他走到靈泉旁的空地,用法術刨了個土坑,從儲物戒裡取出一株鳳尾眠栽下,結界裡鬼氣稀薄,此樹應當能存活下去。
等來年花開,鬼域就會多一抹亮色。
樹栽好了,沈圻岸毫無顧忌地坐在地上,看着那株鳳尾眠發呆。
竟然已經過去快四千年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他究竟是做對還是做錯。
……
纓洲,泊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