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被湧出的氣息包裹,周圍黑霧尖叫着退開又湧入怪物體内。
又過了許久,黑霧不再向怪物體内湧動。黑暗包裹着怪物,那是極緻的暗色,無窮之下的黑。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一幕,内心深處卻振聾發聩。
黑暗蠕動,慢慢朝怪物體内退去。
怪物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眸會帶人墜入地底深淵。
他的體内湧出一股力量,透明的身軀在一瞬間撕碎、飄散。
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他又瞧見了怪物的模樣。
遊回渙散的眼瞳再次聚焦。
周圍場景恍如隔世,他的靈魂在黑暗裡待的太久了。
“愣着做什麼,快出來。”不落宗仙首在一旁提醒道。
遊回如同聽從命令的傀儡般收回另一條腿。
不落宗一派歸于原位,下一個仙家上前。
直至結束,水鏡都沒有任何變化,離合宗仙首不悅地說:“這水鏡不會被動了手腳吧?”
“不是還有秘境裡的弟子嗎?你急什麼,人都還沒測完。”青雲門仙首說。
離合宗仙首陰沉沉地看着青雲門仙首,随後帶着弟子甩袖離去。
“那便一月之後幽州見,墨長老記得把水鏡帶過去。”杳止門仙首說完,也帶着門下弟子離去。
衆仙家相繼離去。
直至上了靈船,不落宗仙首将弟子們遣下,隻剩他與遊回二人。
“方才你過水鏡之時我便覺得不對,到底怎麼了?”
“隻是神識接觸到天階法器有些不适,畢竟不是無主法器,并無大礙。”
“這丹藥與你,去歇息吧。”
“好。”遊回接過丹藥,回了自己房間。
合上門,他擡手布下結界。結界落下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氣息跟着節節碎裂。
遊回突然嘔出一口血。
水鏡裡的所有如同一場夢,一場凄厲、絕望、永無天日的夢。
原來是如此嗎?
遊回落下淚,止不盡的悲恸将他吞沒。
靈船落定不落宗,大長老看着安然無恙的弟子們,神識傳音給不落宗仙首。
“此去如何?”
“并未找出預言之人,等秘境結束,裡面的弟子還要過一遍水鏡,屆時我還要再去幽州一趟。”
大長老有些無言,又說:“……雲祈和桑岸回來了。”
不落宗仙首颔首,“回去吧。”
衆人離去,遊回回到萬尋峰。
“師傅!”
遊回身子一僵,幾息之後才堪堪調理好。
“怎麼提前回來了?”他笑着問道。
“遇到一隻靈獸,打不過就和師兄一起捏碎玉牌回來了。”
“可有受傷?”
“沒,司律府的人來的及時。”
“那便好。”
“師傅,你怎麼了?”桑岸覺得遊回的臉色瞧着不太好。
“桑兒。”遊回語氣低沉。
桑岸莫名有些不安,“師傅你說。”
“渠樂鎮靈獸群暴動,你父母親亡故了。”
“你說……什麼?”他僵硬地開口,腦袋像是被重重錘了一擊。
血液一寸寸凝固,桑岸釘在了原地。
“怎麼可能呢……不會的……這不可能……”
桑岸突然上前拼命拽住遊回的衣袍,“師傅你騙我的對不對,是不是因為我從前不努力修煉你生氣了,你别生氣,我再也不會了,師傅,你别吓唬我……”桑岸哽咽地說着,淚糊了整張臉,狼狽又不堪。
遊回無動于衷,身子輕輕顫抖。從瞧見桑岸開始,他便在逼着自己說話,現下更是說不出一個字。
大顆的淚滾落,桑岸用盡全身力氣攥緊手裡那截法衣。
“師傅,你騙我的對不對……”暈厥前的最後一秒,桑岸仍在苦苦哀求。
遊回将桑岸抱回洞府,給他施了淨身訣,又整理了衣冠。
他坐在床邊,望着桑岸,眸裡悲哀流動,滿得幾乎要溢出。
“桑兒……師傅一定會護好你的。”遊回輕聲又鄭重地說。
桑岸很快便醒了過來,他掙紮着起身,而這時遊回拿着一碗藥走進。
“我檢查了下你的身體,還是有些傷未痊愈,先把藥喝了。”
“師傅,我想回家。”又一滴淚滑落。
遊回用法術拭去桑岸臉上的淚痕,“好,把藥喝完,我們就回家。”
桑岸于是接過碗一口飲盡。
遊回出了洞府去尋不落宗仙首,他要帶桑岸下山,得要知會他一聲。
偏殿之中,不落宗仙首正在和雲祈交代這些天司命府的事。
“我知那人不是你,但務必小心為上。”
當初雲祈初上界域大比之時,墨央就曾當着衆仙家的面落下一言——時亨運泰,淑質英才。
所以,雲祈不會是那大兇大惡之人。
正巧話盡之時,遊回身現。
“師兄,我要帶桑岸回趟渠樂鎮。”
雲祈見來人欲擡手行禮,遊回颔首免下他的虛禮。
“不行。”不落宗仙首脫口而出,思及又覺得自己語氣太生硬補充道:“不少人盯着那,你帶桑岸過去恐有不妥。”
“左右不過是入回水鏡,又有何懼?”
不落宗仙首自知勸不了遊回,隻能囑咐道:“萬事多加小心,如遇不測,及時傳信。”
“嗯。”
遊回走了。
一旁的雲祈方才出聲:“小師叔為何急着帶師弟去渠樂鎮,莫非有什麼隐情?”
畢竟司命府如今一遭就是因為渠樂鎮一事,他的小師叔還與之頗有聯系。
“靈獸群暴動有人員傷亡,桑岸的雙親亡故了。”
雲祈猛然回首望向不落宗仙首,眼底竟是不可置信。
是了,桑岸的雙親是芸州人。
他匆忙行下一禮飛去萬尋峰。
可惜晚了一步,遊回已經帶着桑岸出了宗門,雲祈繃着臉,内心卻一片慌亂,連請示都未呈向不落宗仙首便跟着下了山。
他找到最近一處法陣,将自己傳送至芸州。
遊回和桑岸乘着靈舟駛向渠樂鎮。
桑岸見到了那片桃林,上了仙山後,他便再也沒有回過這裡。
“你從前常與我提及這桃林,所以我将他們葬在了這裡。”
遊回解開法陣,墳冢被他設置了隐匿法陣,内外五裡都被隔絕,尋常仙士路過此地隻會在法陣的作用下繞道而行。
桑岸蹲在碑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兒子不孝,來晚了。”
他的腦袋抵在地上,墨黑的長發鋪了滿背。
遊回站在後方,他看不清桑岸的神情,但他知道他一定又哭了。
許久後,桑岸直起身,抹了把臉。
他的腦海中不斷放映着從前與父母親在一起的畫面。
回憶終止在某個片段。
“桑岸在此立誓,定斬盡界域一切宵小鬼祟之輩,不負一身劍骨,榮歸故裡。”
父親、母親,這次我答應你們。
天道誓言結成,違背就會遭受極重的反噬。遊回沒有阻止,這是桑岸必須要走的路。
“好了,起來吧,坐着同他們說說話。”遊回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桑岸的腦袋。
桑搖了搖頭,站起身。
“不了,我……想回家看看。”
遊回斟酌着開口:“靈獸群沖進了鎮上,邊緣地帶的房子幾乎都被沖毀了。”
桑岸沉默着,遊回以為他又要哭了,他卻隻是說:“那便回宗吧,我想閉關。”
“好。”
桃林沒了人影,桃花紛飛,好似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