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墜子挂在福貴腰間,舉目望向殿門。外頭沉一輪生霧的太陽,像塊咬了一口後馊掉的酥餅。
“真有意思。”
***
見秦灼出來,秋童額角滲了冷汗,忙跪地道:“奴婢沒看住殿下,請大君恕罪!”
“内官操勞宮務,小孩子亂跑,哪能天天盯着。”秦灼揮手叫他起來,又低聲道,“尚未出後宮。”
秋童連聲應是,見秦灼也不牽着蕭玠,自己在前頭走。蕭玠小跑着跟在他身後,不願被落下,也不敢靠得太近。
秦灼腳步一頓,忽然道:“臣忘了規矩,請殿下鶴駕向前。”
蕭玠沒聽懂,回頭求救般地看秋童。秋童便輕聲道:“大君請殿下打頭走呢。”
他口吻客氣,蕭玠不知自己錯在何處,也不敢随意找他,隻一步三回頭地在前走着。待出了永巷北,入了甘露門,離後宮十萬八千裡了,秦灼方叫了一聲:“阿玠。”
蕭玠停住腳,慢慢轉過身子,眼睛一眨一眨地,咬着嘴巴低下頭。
秦灼從他面前蹲下,沒有說話,先輕輕擁住他。
蕭玠終于忍不住,抱着他脖子委屈地哭起來。
秦灼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後心,柔聲道:“阿耶不是故意兇你,但阿耶和阿玠打個商量。以後當着外人,阿玠不能這樣叫我了。要跟着老師和秋内官他們,一起叫我大君。”
蕭玠問:“那阿爹呢?”
秦灼道:“還是叫阿爹。”
蕭玠腦袋紮在他頸窩裡,抽着鼻子說:“為什麼呀,為什麼不許阿玠叫阿耶……阿耶不要阿玠了嗎,阿玠又惹阿耶生氣了嗎?”
秦灼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便編了話說:“在阿耶的老家,大君就是阿耶的意思。等阿玠叫習慣了,阿耶就帶阿玠回家去玩。要是稱呼都搞錯了,會被小姑姑笑話。”
蕭玠點點頭,由秦灼拿帕子給他擤鼻子,順從道:“臣記住了。”
秦灼軟聲問:“那阿玠這次來找阿耶,是有什麼事?”
“雙姑姑給臣蒸桂花糕,臣給阿耶捏了個小老虎,”他小聲說,“臣想給……大君看。”
秦灼聽他這麼叫,自己心先酸了,強笑道:“老虎呢?”
蕭玠這才想起來,伸開一直沒松的右拳給他看。
他掌心出了汗,那桂花糕已被捏變了形狀,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蕭玠眼淚啪嗒掉下來,抽抽搭搭地說:“對不起,弄壞了,本來不是這樣的……”
“哪裡壞了,你看這是虎頭,對不對?”秦灼忙安撫他,輕聲哄道,“阿玠屬兔,有沒有捏個小兔子?”
蕭玠眼睛濕漉漉的,喃喃道:“臣忘了。”
秦灼看着他,快速連眨了幾下眼,啞聲說:“我們回去捏兔子,好不好?”
蕭玠抹了抹眼,由他抱着走,扒着他肩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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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個大晴天,李寒同裴蘭橋領旨丈量勸春宮田。秦灼沒有聲張,到底沒讓蕭恒同去,隻由馮正康跟着一同前往。
春光正好,庭院深深。
引路内侍弓腰笑道:“何勞大君親自找她,奴婢喚蘇合回來就是。”
“正好也想走走。”秦灼一身素羅衣袍,人亦顯得溫和許多,“孤仰慕蘇娘子樂技已久。”
那内侍笑道:“蘇合娘子的南琵琶的确出神入化,怕是内外教坊無出其右。”他往前一瞭,喏了一聲:“前頭就是了。”
三四月桂子未結,卻桂葉郁郁,連如青雲。其下花枝濃濃,密如垂簾。這叢叢天工的簾子後,隐隐傳來樂聲。
秦灼微微擡手,那内侍十分識相,躬身退下。
大弦隻響了一聲便阒然無音。秦灼有些納罕,便輕輕錯步去看。
枝葉掩映間,琵琶橫置于女子膝頭。她從頸間解下條什麼放在面前香案上。
三枚光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