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另一個人的聲音更快。
劍拔弩張之際,有人疾聲叫道:“稍候!”
這一聲出,衆人齊齊注目。那人方才從側邊下去,如今一瘸一拐,從正面再度登台。
事出意外,杜宇微微訝然,曹青檀也低聲喝道:“下去!”
那人卻不理睬,從木托盤裡拿起唯一一把刀,“卑職金吾衛武騎阮道生,願代司階應戰。”
他雙手相揖。
“請旅帥賜教。”
***
如此變故一生,台下亭間皆矚目而觀。
杜宇已躍步而上,毫不拖泥帶水地劈下一刀。阮道生微微卻步,勉強橫刀招架。
秦灼不是沒見過阮道生的身手,重傷猶能斬狼突圍,如今這左支右绌的勁,隻怕是在做戲。做戲也有好壞之分,輕易輸赢都是下乘,這般貌似竭力抗衡、勝負定在須臾之間,才是絕佳好戲。
隻可惜這優勢劣勢太微乎其微,秦灼瞧不準他态度,自然也料不定他輸赢。
秦灼問道:“依祝兄看,這位阮郎能否取勝?”
祝蓬萊蹙眉凝望,緩慢搖頭道:“難。”
同時一道金鐵相擊聲震入耳中,環首刀與精鋼刀一抵即分,阮道生似乎力有不支,搖搖欲墜。
秦灼心忖,他若使上真正手段,不赢才是難。
于是點頭附和:“我看也是。”
這一刀之後,杜宇也是暗自心驚。
阮道生出招古怪,瞧着毫無章法,但刀刀竟似迎着他的路數來。刀法不精、毫無赢頭,但處在下風這麼久,居然還沒有輸。
他這一刀劈得極其兇猛,看阮道生前招應對,無論如何也不該接下。
但他接下了。
說是接下,不如說是化過這一刀。
阮道生似乎用盡渾身氣力般橫振手臂,手腕仿佛也輕輕一動。那口環首刀迎他的刀刃上撇,竟巧合般将他的刀勢削了出去。阮道生如此接過,隻是後退幾步、站立不穩而已。
杜宇心中奇怪,但瞧阮道生汗出如漿、面白如紙,全然不似作僞,突然歎了口氣:“你認輸吧。”
“屬下自己認過輸了。”阮道生撐刀立住,“如今代師而戰,雖死不認。”
聞他此言,杜宇竟生出幾分敬佩,“好骨氣!再來!”
阮道生手臂微微顫抖,重新握緊刀柄。
***
“這小兄弟武功不怎麼樣,纏功卻挺了得。”祝蓬萊津津有味,“有道是烈女怕纏郎,以後拿這本事出去,還怕讨不到五六七八個老婆?”
秦灼笑道:“可憐,這手水磨工夫,隻怕沒幾個娘子能消受得。”
他二人越說越不對味,台上卻戰至激烈。台下曹青檀本神色大變,看了一會,也安穩站回去。
阮道生這手蹩腳刀法能纏這麼久,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反手擋下杜宇一刀時,雙耳輕輕一動,下一招似乎力不從心,環首刀脫手直直飛出場外,铮地一聲刺在地上,震開一片沙塵。
這結果連秦灼都沒料到。
他既然打定這場要輸,又何必争勝替曹青檀比試?
秦灼沒想明白,台前判者已招旗喊道:“旅帥杜宇勝——”
勝負即定,虞山銘卻突然從妃榻上站起,眯眼尋找什麼。
秦灼追着他目光望去,見高台三丈外,刺地的環首刀被一隻手拔出來。
那隻手扣一枚銅護腕,往上是黛藍勁裝,肩挂褡裢。再往上,則面若斧鑿,眼如桃花。
來人生着一副浪子風流面,兩眼吊兒郎當地挂着笑。
他步子邁得輕快,落在沙石間卻不留腳印。他一來,吵嚷聲也漸漸止息,所有人皆舉目看他。
他卻徑直走到曹青檀跟前,從腰間解下個酒葫蘆,咬下塞子說:“頭一碗猴兒釀,師父先吃着,吃完我做東,給道生接風洗塵。”
接着,他挎刀走上台,一把将阮道生攙起來,邊将環首刀挂回他腰間,邊說道:“聽說有人欺負我師弟啊。”
杜宇說:“就等你了。”
判者見狀,再度揚旗喊道:“金吾衛旅帥杜宇,再試金吾衛旅帥梅道然!”
梅道然笑了笑,右手松開阮道生,從腰間拔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