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一頭霧水,嘟哝道:“沒說有什麼信物啊?”
秦灼眼神毫不放松,往前邁上一步,姿态有些上位者的威壓,沉聲問:“你确定人是五福送來的嗎?”
“的确是他。”
“如何判斷?”
“我還能不認識他那張臉嗎!”
“臉可以易容,聲音可以僞裝,沒有憑信相認,滿大街上是個人都能說是五福來接頭了!”
不等小厮解釋,秦灼已攢緊眉頭,一連串地急聲逼問道:“是誰把人送來的?這塊玉佩他沒有給你?沒有信物你們就敢收人,收的究竟是不是雙娘?”
他厲聲斥道:“回答!”
小厮一時被震懾住,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秦灼趁熱打鐵,繼續問:“這位雙娘現在何處?若是有半分差池,你這顆人頭保得住嗎!”
小厮連聲喏喏,“是、是,小人隻是管迎來送往,裡頭門道的确不清楚,您見諒、見諒……”
秦灼仍面含薄怒,雙臂振衣,“前面帶路。”
好一招反客為主!
馮正康心中暗暗贊歎,秦灼卻按下腳步,低聲對他說:“掂好家夥,準備搶人。”
詐局重在氣勢恫吓,這小厮一旦回過神,找五福對證就能暴露。秦灼就是要趁這點時間搶人出來,他走這招就沒打算全身而退。
***
廂房窗戶用厚油布糊的,白日也透不出半點光。阿雙頭上破了個窟窿,血将頭發糊了一額,衣裳倒還完好。她蜷坐在角落裡,雙手緊攥一支磨得鋒利的钗子。
門外腳步聲響起,門栓抽動,是開門的聲音。
聽那交談聲……是男人。
阿雙大口呼吸着,指甲幾乎扣進皮肉。這時她身上的淤傷突然活起來般,和頭上的傷口一起火辣辣地疼起來。
一次可以撞柱掙紮,兩次呢?這次還逃得掉嗎?
是犧牲自己趁機隐藏,還是拼死一搏?
值得嗎?
這問題她不敢細想,巨大的恐懼和畏縮扼住脖頸,下一刻就會變成撕碎她的男人的手。
門嘩地打開。
日光鋪天蓋地地沖進來,阿雙眼睛受不住,微微擡手遮擋。
指縫間茫茫一片潔白,來人身着白衣,似乎要融在太陽裡。那人走近,身影将強光掩過,阿雙這才睜開眼。
眼前是背光而立的秦灼。
秦灼卻仿佛不認識她,眼光刀子似從她臉上輕輕一旋,語氣也刀子般又涼又薄:“人我先提着。這件事來龍去脈有了消息,第一時間找我。”
那小厮連連稱是,不敢阻攔。
淡淡金輝裡,秦灼上前握住她雙手,目光冰冷,手勢卻溫柔。他将那支钗子從她指間繞出來,擡手簪在她發髻上,一隻手穿過她腋下,将人抱攜起來。
阿雙眼前一熱,剛要說什麼,就聽秦灼在耳畔壓低聲音:“先走。”
他半扶半抱着阿雙,又不能露出慌亂之态,腳步快不了多少。三人出屋過了庭院,眼看就要出門,身後卻突然響起一聲尖利叫喊:“他們要劫走雙娘,把人攔住了!”
秦灼回頭一瞧,竟是個沒有喉結的年輕男子。
千算萬算,沒算到五福竟在花行。
五福厲聲一落,排屋中立時蹿出一群手提鋼刀的漢子,将三人團團圍在庭院中央。
馮正康隔着刀叢對五福厲聲喊道:“五郎,你為什麼?”
“我要錢。”五福看向他,緩慢、清晰地吐字,“我要很多、很多的錢。”
馮正康還要再問,卻被秦灼一聲喝斷:“正康!”
先不說如今劍拔弩張之勢,現在還有外人在場。燈山之事不宜在當下追究。
秦灼與馮正康背對而立,微微矮身将阿雙負在背上,從靴口拔劍的同時低聲對她說:“摟緊了。”
那雙胳膊圈抱住他頸項時,八方鋼刀齊齊沖來,同時秦灼怒聲喝道:“打!”
一時刀光劍影,火芒如星。
馮正康抄出腰後兩把短刀,劈砍之間攻勢兇猛,衆人便專攻背着阿雙的秦灼。
這些人不是尋常打手,絕對是武學練家。一個暗娼館子藏這麼多的高手,究竟有什麼圖謀?
刀風割面而過,與長劍抵肩相磨。秦灼反手抱緊阿雙後背,劍鋒斜刺時手肘與對方相撞,骨肉震動後撤開距離。冷汗大滴大滴凝在他額上,持劍的手微微發抖。
胃痛又犯了。
秦灼長長吐出口氣。真他媽的虎落平陽。
他飛手打開一刀,沖馮正康低喝一聲:“你先帶阿雙走!”
馮正康這就要從他背上接人,卻被豎劈的一刀阻斷,脫口叫道:“殿下!”
秦灼叫他這一聲喊得毛骨悚然,揮劍後退時掉頭看他,神色極其可怖。馮正康自悔失言,卻被衆人纏住,一時也脫不開身。
秦灼左支右绌之際,突然聽得一聲巨響,被栓死的大門被強力破開,一支穿明光甲、佩辟邪的軍隊奔湧進來。
為首者着藍衣,策快馬,高聲喝道:“禁衛辦案,繳械不殺!”
金吾衛裡外三層将院子圍住,破門而入,将屋中男女盡數驅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