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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三十四 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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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蹙眉,“不過幾場大雪,算什麼災亂?開春天暖,萬事都好了。”

“隻是大雪嗎?”李寒直視他,“請問府尹,饑荒瘟疫,算不算天災?匪禍暴亂,是不是人禍?民以食為天,國以民為本,這些都不是災亂,那災亂是什麼?好,這些暫且不提,可這樁命案發生在金光門外,金光門址在長安,便是貴司所轄的地界。逝者屍骨未寒,府尹還能言之鑿鑿,此時此事與京府無關嗎?”

他擡手指向草席,冷聲問道:“我這裡有死者、苦主、人證、物證,我也寫好狀紙,敢問府尹,為何不肯接狀?”

雪塊從京兆尹官帽上掉落,他撣了撣衣袖,擰眉說:“案情本官已然聽明,車中乃是進貢禦米,強搶禦貢罪當處斬。再說,随行護衛也沒有立即處置,是再三聲明無果,這十數人甚至變本加厲、圍襲官差,不得已才動手反抗。士卒隻是自衛,難道要任由他們将禦貢一搶而空嗎?禦車所行自當清道,他們圍在這裡又是做什麼?如今年節慶典,真的沒有奸細之疑?”

府尹重重歎道:“李郎,你憐惜流民,難道府衙之人的命就不是人命?朝廷發落下來,他們該如何自處?衆百姓若徐徐上告,豈有今日慘案?”

李寒看向他,目中盡是不可思議,“徐徐上告——府尹,相公,尊駕!何不食肉糜啊!沒有今日十數人命,能見着你府尹大人嗎?”

他不待京兆尹張口,一氣說道:“尊駕既有言,好,草民就一一來駁。”

“第一,尊駕說官差是‘反抗’‘自衛’‘不得已’,此話一出,尊駕自己不心虛嗎?百姓手無寸鐵,數日未進粒米,貴司衙役自配弓刀,有朝廷糧俸為食。不論這些,難道縱馬踐踏百姓是反抗,驅鞭撻伐民衆是自衛?尊駕不信,願請仵作驗屍。活人口無實言,死者自會說話!”

京兆尹已然變色,正要開口,卻被李寒截然打斷:“第二。”

他緩了口氣,徐聲說:“第二,尊駕請我憐惜衙役性命,但該憐惜他們的不是草民。草民何者?鄉野一伧父陋夫而已。尊駕官威面前,這顆人頭尚且朝不保夕,何德何能垂憐官府公差?他們的生殺予奪在尊駕、在陛下,不在草民。要憐惜他們,還請尊駕以身士卒,建言陛下,陳明衙役左右為難之苦,使他們不必因一時失職而坐大禍。”

他聲音嚴肅,話意卻極盡譏诮:“陛下若責難尊駕,尊駕可以徐徐上告嘛。”

京兆尹面色鐵青,李寒卻全然不理,自顧自道:“第三,他們在這裡做什麼。”

京兆尹颔首,“若是為謀口糧,青壯前來就是,這麼挈婦将雛,豈不是有意作亂?這裡是官道,來往車馬最多,專門堵在此處,還不是别有居心?”

“在賣孩子。”李寒看向他。

京兆尹沒回過神,“什麼?”

“尊駕說他們别有居心,這就是他們的居心。”李寒說,“天寒無衣,腹餒無糧,隻能鬻子換食。”

京兆尹微微一怔,目光從流民臉上滑過,個個槁項黃馘、皮包骨頭。孩子們瑟縮着,又黃又稀的頭發垂在腦門上,肚子鼓鼓的,胳膊腿卻像青蛙一樣細長。

“尊駕問我他們為什麼聚在官道,因為官道來往者非富即貴,所給口糧也隻多不少。哪怕隻舍一個餅子,便是一家三日之食。就算什麼都不給,賣進去為奴為仆,也是一條生路。”李寒輕輕吸一口氣,“被官差縱馬踏死的這位老漢,為了一家口糧賣掉了自己的女兒十娘,他的老妻一路追車,嚎啕三夜,哭瞎了一雙眼睛。被活活打死的男孩子叫瑞官,他兄長是讀書的,鄉試已經過了,為了不讓幼弟餓死,自己賣身去做童仆。尊駕曾說我青雲萬裡,豈知這些人沒有自己的錦繡前途?可如今此身未死,面前隻有黃泉路。而這黃泉之路,對他們來說已是生路。”

“敢問尊駕,是否肯為自己的子女謀這樣一條生路?”

京兆尹無話可說之際,李寒再度開口:“最後,尊駕也說衆人是疑似奸細。隻是‘疑似’,便能直接處置?退一萬步講,他們當真是奸細,事關重大,需啟奏朝廷、三司會審之後方可定奪,貴差如此當街毆殺,是要殺人滅口,還是另謀打算?”

“放肆!”京兆尹終于怒聲喝道,“誣謗府衙,你可知該當何罪?”

李寒坦然道:“誣告人者,各反坐。但在下誣告了什麼?是府尹沒有拒收流民,還是京衛沒有殺人?府尹斷案,一向是以大名恐吓、以塞衆人之口嗎?”

京兆尹冷笑道:“好厲害的口齒。就算你不是誣告,以白身告官,亦是僭越。”

“以民告官,先要廷杖三十。我願受此三十杖,請府尹依照律法,為我遞狀。所告之官不可親審,則上級審之。”

李寒手捧狀紙,直然而視,語出,擲地有聲。

“請府尹按律遞狀禦前,奏請陛下親鞫。”

他聲音不輕不重,語氣不疾不徐。阮道生聽在耳中,如雷貫耳。

世間竟有如此奇人。

京兆尹凝視他片刻,突然緩和臉色,笑道:“李郎所言,字字動人肺腑。這樣,就請李郎同我回府衙待召,我立即上奏陛下,請派天使料理此案。”

李寒看着他,突然綻開笑容:“府尹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京兆尹笑意像凍在臉上,紋絲不動。

李寒如今有流民所護,暫不能動。但他若随同入公堂,京兆尹完全可以将他當堂拿下,治一個咆哮公堂之罪。再拟新判書,稱他煽動流民、攪擾秩序,甚至可以扣上叛亂帽子。京兆府無需上奏即可執行死刑,他就是殺了李寒也在職權之内。群龍無首,流民當即成一盤散沙,再翻不起什麼波浪。

京兆尹看向範汝晖,範汝晖默了一會,還是擡手做了個手勢。

意思是城内隐蔽,等待包抄。

阮道生心中一驚。

他是想收押李寒後大開城門,任由流民闖城,再讓金吾衛突出羁押。要知道私闖城門,罪同謀反。

好狠毒的心計!

京兆尹笑看李寒,問:“李郎,敢嗎?”

李寒說:“草民還有一句話。”

他轉過身,對流民大聲喊道:“大家若信我,便聽我一言。公差去後城門若開,千萬不要闖門!聚衆門外,是訴冤,是上告;若執意闖門,可能就成了叛亂,成了逆賊!是落人口實,提頭請人來殺!”

他頓一頓,說:“三日之後若無我消息,請按我所言,待科考張榜之日,求助新科舉子。”

流民高聲和道:“聽李郎的!”

“我們聽李郎的,絕不進城!”

“李郎,不能跟他們去,你不能跟他們去!他們是要害你啊!”

大雪紛飛裡,李寒整肅衣冠,對流民一揖到底。

拜罷,他收斂神色,轉頭對京兆尹說:“請尊駕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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