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款步上前,微微持住皇帝手臂,柔聲道:“兒看爹爹眼裡有血絲,這幾日多喝些決明子,裡頭兌些蜂蜜,也能潤喉的。”
她輕聲細語,皇帝也很吃這一套,攬過她的手拍了拍,說:“今日受了委屈,是為父的不是。”
長樂仍笑意溫婉,“哪裡能怪爹爹,小人從中作梗罷了。”
父女二人閑話幾句,就此散了。秦灼正是這麼發覺,皇帝對長樂的愧疚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他與長樂同乘一轎,二人相對而坐,日頭透過绛紗簾子,映在長樂臉畔如同胭脂。她微微側頭,含笑道:“若我所料不錯,呂擇蘭知道少公的真實身份。”
秦灼坦然颔首,“是。”
“少公是有福之人。”長樂說,“永王與你之間他竟會保你,的确在我意料之外。”
秦灼說:“全憑故人薄面。”
他終于明白呂擇蘭否認他身份的關竅所在。
就是晁舜臣。
呂擇蘭與晁舜臣的書信之交是私事,二人甚至未曾謀面,雖隻以文會友,卻的确神交以久。呂擇蘭并不知殿上出了什麼事,若替秦灼掩飾,他以為以皇帝對永王之疼愛,頂多是加以申斥,而秦灼不同。
秦灼身份若經暴露,定要被皇帝斬草除根。追查下去,晁舜臣私放秦灼、瞞天過海之事将無法隐瞞,倘若秦善知曉此事,斷然也留不得他。
兩害相權取其輕,呂擇蘭保下秦灼就是保下晁舜臣。
隻是他沒想到,秦灼會反咬一口。
長樂似笑非笑地看他,“我素來知道少公口齒,如此雄辯的本事,倒是今日才領教。”
“娘娘謬贊。”秦灼笑道,“饒舌而已。”
公主府落轎後,秦灼先行下來,沒有像從前一樣擡臂請長樂來扶。
他擡起頭,與院中的人對視。
長樂由侍女攙扶下轎,目光看向虞山銘,臉上仍帶着笑,“今兒回來的早。”
秦灼便對她說:“我先走了。”
長樂點點頭,走向虞山銘。虞山銘目光在秦灼後背上黏了一會,等長樂雙手扶在臂彎,也就垂下視線。他不想長樂摻和南秦之事,卻隻溫聲問:“事情怎麼樣?”
“這位有本事,巧舌如簧,黑的都能颠倒成白的。”長樂微微蹙眉,“隻是我瞧老頭對老三還有不舍之意,确切旨意尚未下達,怕會生變。我與老三到今日,已是不死不休。”
她想了想,“我若鬥不過老三……”
“不怕。”虞山銘手臂收緊,将她護在懷抱中,“萬事有我。”
長樂聞聲擡首,一瞬之間眼底閃過的情緒缤紛,最後定格成近乎依靠的感慕。這是所有男人樂見的東西。她丹蔻鮮紅的雙手捧住虞山銘的臉,踮腳吻了他的唇。
虞山銘身體一繃,氣息逐漸粗重,将她攔腰一抱,裙袂飛揚時他大步跨入内室,一腳帶上了門。
***
殘陽閉于門外。
閣中重重簾幕後,鮮紅的指甲劈折了兩枚,從虛空中猛抓了幾下,突然痙攣一般,軟軟垂在榻邊,腕上金镯随玉臂一下一下搖顫着。
門被驟然叩響時,長樂雙腿正從虞山銘腰間滑落。二人同時低叫一聲,虞山銘仍伏在她身上,喘着粗氣喝道:“什麼事!”
門外小厮低聲禀報:“老将軍來的消息,八百裡加急,屬下不敢耽擱,還請都尉恕罪!”
虞山銘咬牙撞了幾下,猛地翻身坐起。長樂劇烈一抖,輕輕籲氣。虞山銘摸了摸她的臉,語帶歉意:“我去去就來。”
長樂柔聲道:“你先忙。”
虞山銘便不耽擱,套了衣衫走出去。長樂在榻上赤身躺了一會,也沒等着虞山銘,那條抹胸裙子已然狼藉不堪,她便自行洗沐,換了新衣。待到夜深,虞山銘才重新回來,一臉凝重。
長樂從榻上坐起身,問:“怎麼了?”
虞山銘沉聲說:“北狄興兵二十萬,再次南下攻打崤關。”
“你要去?”
虞山銘沒有立即回答。
軍方平衡巧妙的局面被打破了。
虞山銘若也随父擁兵,皇帝很可能要重新考慮京中制衡。卞秀京那裡的口子,說不定會松一松。
“這一戰艱險,就算是同陛下,虞氏也不會做隻賠不賺的買賣。我父親與文臣有筆交易要談,我麼……”
虞山銘替她撥正臂钏,叮鈴鈴的脆響。他慣好這些親昵動作。
昏暗燭光裡,他握住長樂的手,輕聲說:“我看看。”